抓捕

作者: 肖曙光

那年,接到康斌晚上要溜回家看望他母亲的线报后,天一断黑,我就带人悄悄进了村。我对村主任老田说,要配合我们抓捕犯罪嫌疑人康斌。

老田五十多岁,烟不离手,吸一口嘶嘶作响,就像燃烧的导火索,一眨眼一支烟只剩下一截儿长长的烟灰,一股浓烟从鼻孔喷涌而出。听说要抓捕康斌,他的手抖动了一下,烟灰随即掉落在地上。

几个月来,为抓捕康斌,我制订了一个又一个抓捕计划,但一次次让警惕性很高的康斌逃脱了。我顶着压力,再一次做了精心部署。

我对老田说,这次不能再失败了,一定要将他缉拿归案。一股浓烟从老田鼻孔里喷出,模糊了他沉静如水的脸。

我问过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老田跟康斌是什么关系。民警说,康斌是老田的亲外甥。老田小的时候,家里穷,老田的父母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姐姐早早就在生产队挣工分,三十好几才嫁给本村一名鳏夫。姐姐为家里付出太多,老田对姐姐心存感恩。

我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抓捕行动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我不敢掉以轻心,私下让同事小李监视老田。

康斌家紧挨后山,山墙筑得高,一般人徒手根本翻不进去。我反复权衡,觉得万无一失,单等康斌一回家,就实施抓捕。就在这时,老田问我,康斌的罪重吗?我说,重!他多次入室抢劫,罪行累累。一位老人东挪西借,好不容易凑齐了给老伴儿治病的钱,却被康斌洗劫一空,老人在绝望中自杀,老伴儿因无钱治病而死亡。老田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一截儿烟灰掉落下来。

山村的秋夜,透着一股股寒意。我紧了紧警服,一刻也不敢离开康斌家的院子。此时院子里阒然无声,屋里的灯熄灭了,估计康斌的母亲已经睡了。康斌是个孝子,他母亲病了,他一定会来看望她。

直到晚上10点,康斌还没有出现。小李在对讲机里报告,老田从屋里出来了。可我们完成布控后,就让老田回去了。我连忙问,他出来干啥?

小李说,在门口抽烟呢。

抽烟?当地民警都说老田爱憎分明,做事靠谱。但在亲情面前,就算是钢铁汉子,也容易动摇。小李又报告,老田抽完烟进屋了。

我松了一口气,叮嘱小李,严密监视老田。一旦发现异常情况,就先控制住他。

夜深了,村子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我盯着院子,又不放心老田,就问小李,小李说老田进屋后一直没出来。我还是不放心,一再叮嘱小李千万不要大意。

凌晨2点钟,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墙进了院子——康斌回来了!康斌悄悄进了屋,屋里的灯亮了。为了不惊扰他的母亲,我们没有冲进屋里抓捕他。等了一会儿,他从屋里出来了。我一声令下,冲进院子。康斌如同受惊的野狗,拼命往山墙方向跑。他踏着墙脚的土台,几步蹿上了墙,骑在墙头上。奇怪的是,他在墙头上慌慌张张寻找着什么,看见我们靠近了,情急之下就要往墙外跳。我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一只脚,几个同事赶过来一起把他从墙上拽了下来。将康斌押上警车后,我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小李跑过来,悄悄对我说,队长,我犯了一个严重错误。

怎么了?我问道。

我没盯住老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小李嗫嚅道。

我吃了一惊。小李带我绕到老田家屋后面,一扇被柴火挡住的窗户此刻正洞开着,从这里顺着一条小路就能到康斌家的山墙边。

我用手电筒一照,老田竟然坐在墙脚的一段树干上吸烟,树干上有泥土和脚印。我明白了:康斌靠这段搭在墙上的树干翻进了院子。当他想翻墙逃离时,却没有找到树干——树干被老田放倒了。如果树干还靠在墙上,康斌一定会沿着树干下来,往后山方向逃跑,那么今晚的抓捕行动又会失败。

在香烟若明若暗的光亮中,老田神情庄严肃穆,烟灰一截儿一截儿掉落在地上。

上一篇: 老宋的“好心鸭”
下一篇: 田爷

经典小说推荐

杂志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