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辞典

作者: 蔡淼

五星出东方

五星出东方,汉代织锦。

赤,白,黄,绿,四色围成云气纹与鸟兽。

五星齐聚东方,天象与国运相连。

从黄沙的沼泽中捞出,久远的烈焰在篝火中寻觅星光。

斑驳者,陈旧。

战争远去,顺从的意志隐藏着部族的暗语。

从长安到尼雅,山河的版图伸出臂膀。

五星的光芒,天地万物勾勒于织锦,细密而浪漫的叙事出自何人之手?

丝线缠绕,某种观星手册。

天空,一张倒扣在人间的地图。

猎户座在今晚汇聚成发光的坐标,智者以此窥测宇宙的启示

五星出东方,不是偶然;必然,带着命运的走向。

利中国,一个民族的气质回归天然。

寸锦寸金,持续性的光泽照耀着难以概括的简史。

五星出东方:他者即我,生活的直面。

叼羊

烈马奔腾,温顺的羊被勇士一把托举到空中仿佛将整个草原和大地都已经掀起。

位置已经移动到一百米开外,马蹄荡起一阵烟尘。

马儿继续与风赛跑,团队协作,你争我夺。

交付一只羊的命运,草原狂欢早就默认了的仪式。

民间有言:“雄鹰要在天空中展翅飞翔,小伙子要在叼羊场上显示英勇刚强。”

对抗。人与人,马与马。

两个群体之间的斗争,马的速度又一次加快。

人们在围场之外吆喝,马奔跑,人在马背上直立,或单手扣住马背之侧,身体探到马背之外。马在直线和曲线中切换,直到一只羊被送到指定的区域。

叼羊是人与马的高度契合,汗水洒向草地。

羊成为猎物,在惊恐中宣布命运前置。

勇士风度,万千的人投出热烈的目光。

人群中,那美丽的姑娘早就在心底开满了花儿。

在掌声中,他们相拥在一起,叼羊,勇敢的马背游戏,社交意义上的一次拓荒。

“姑娘要做摘葡萄的能手,小伙子要当叼羊能手。”

精神的慰藉,漂泊,始终以高傲的姿态面对生活。

羊道

大地的指纹被羊一次次疏通。

它们总是能寻找到最优路径,羊领着人完成迁徙。

纵深。

秩序以慈祥的面孔浮现在岩石与草丛深处一群一群的羊,一年一年的羊,沿着羊道畅饮这日常的歌谣。

羊是自己的歌手。

羊道渐窄,逼仄处只容一只羊侧身而过。

群山被分割,羊道成串相连成一曲移动的乐章。

人与羊,暂时达成一种契约,峡谷的回音是祖先存放的智慧。

转场的路上,辛劳的汗腺喷涌为一条河流。

明亮的时光,一只羊,接受冬日来信,它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迁徙。

羊道成了唯一的道路,成群的羊依次而过,一截弯曲的管道被白色照亮前世今生。

赶羊的人走在路上,有时会想:洁白的课堂上,每一个词语都在涌动。

慕萨莱斯

葡萄三蒸三煮后,发酵,传统而简单的酿造方式。

实证主义得到验证,足够的自信在液体中炽烈。

滚烫的词语进入人体,一种热烈抵达另一种热烈。

寒冷被瓦解,隐喻现身。

劳作过后,爱的宣言填满日常劳作。

简单的制作方法,人人易学,阴凉处的诗学在风中颂扬。

独特的地域风貌,结出了异质的葡萄。

一串明亮的液体碰撞,激荡在想象的深渊。

燥热,寒冷,饥渴,言辞……

一杯慕萨莱斯,葡萄的命运穿透时间的彼岸。

饮酒如同饮茶。

酒文化中的异质,古代维吾尔族传统饮食文化的活化石。

低昂而不失苍凉,冷清的音节在对谈中逐渐升温。

虚拟的造梦者来临,落日逃进沙丘。

一杯慕萨莱斯,进献黄昏这一微妙的时刻。

篝火,喷薄火舌,幽冥深处孤独的长者,对月而饮,流动的光影给大地铺上薄毯。

“葡萄美酒夜光杯”,这句诗正在无限靠近它的源头。

绿洲

生命的色泽。在沙漠中抢夺版图,水与冰川的会面,荒凉之上是绿色将生命唤醒。

细密冰凉的水灌溉在大地深处,田野伸出双手楼紧了阳光。

造物有言:人间生命多倔强。

在南疆,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有绿洲。

绿洲汇集了人群与村庄,星月见证着万物的生长。

伟大的热土盛产伟大的绿洲。

新的群体向绿洲迁徙,那些脚印,像是春风留下的赞叹。

旷野向南,绿洲自身携带一种隐喻的力量。

一颗种子种下,万千种子撑破生命的束缚。

绿洲是万千南疆人民世代生活的地方,饱含热泪。

悲伤先于荒凉抵达这片土地,直到芦苇把一些水声渐次喊出,庄稼安放汗水的舞蹈。

绿洲在上,南疆在上,生命在上。

面对一片片绿洲,谁见了都无法抑制满心的激动。

这或许是另一种命运的安排——两重对立的事物在南疆并存。

地貌的命名暂且不究,一滴水抵达绿洲,便足以让人敬畏。

无数个绿洲联合起来,每一处细节都获得了晨雾一样的流动与孤独。

人,站在绿洲腹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达瓦孜

达瓦孜,又称高空走绳。

平衡术。人,绳,竿,局部向整体的一次又一次妥协。

高空走绳,如履平地。高空汽车,持竿走绳,心如止水。

胆识向上,策略向下。古老的秘术,在极限中创造极限。

故乡与田野,长河与高山,有高空的地方,只要可以固定绳索,就可以从容走过。

云层之上是阳光,头顶之上是表演达瓦孜的巴郎。

既是演员,更是观众。天地万物皆是剧场,持竿走天涯。

有江湖的侠气,瞳孔里把诸物变成虚幻。

世界可以缩略于一点,针孔可大于天穹。

小与大,宽与窄,长与短,高与低…….

在达瓦孜人眼中皆可切换自如,心静而无欲,才能走得更远。

他们和南疆人民一样,放下了最重要的部分,拿起了最轻的竿,命运倒戈,相信底层逻辑中隐匿的真理,便是处世的态度。

交河古城

历史的遗痕在废墟中闪光,阳光的味道遍布每一寸生土。所有的故事镶嵌在皱纹深处,那是时光的镌刻,因交河而熠熠生辉。

交河因河水分流绕城下,故称交河。从空中俯视交河故城就像一片大柳叶,铺陈着它的心胸和宿命。

繁华也罢,衰败也罢,都直接呈现在你的面前。

一张纸的力量可以承载一个人的一生,一座城的力量足以承载一个时代。

交河城和其他城池不同,从上往下建,逐层掏挖,雕刻而成。

古老的巷子,颓败的房子早已没人居住,但只要看一眼,你就足以想象它的辽阔。而今,沉默仿佛是它唯一的语言。

交河的水,涨了又落了。像流干了奶水的乳房,逐渐干。

站立于城墙之上,两条泪痕,两条道路。

一条通向历史的深处,一条通往未来。

交河古城,用它的一生来对抗凝重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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