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学生提供“解锁世界”的四把“钥匙”

怎样的语文教育才是真正以“人”为本？潘新和教授在《语文：表现与存在》中指出，语文教育需与人的言语生命特性统一，让言语学习成为人的自发需求。可不少语文教师面临的现实是：课堂上精心设计的文学赏析环节，学生参与热情不高，思维局限在固定框架内难以延展；学生周记中刻板的言语表达与窗外鲜活的大自然形成鲜明反差；生活中令人心动的美好，学生却难以共情；对于校园内外丰富多彩的实践活动，学生在作文里只能机械记录流程，很难有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儿童本应借灵动的文字描绘世界、抒发内心，如今却被文字限制。如此一来，本应开启世界的文字“钥匙”，反倒成了锁住儿童灵性生长的镣铐。

我来自情境教育的发源地，取李吉林老师留下的情境教育火种，努力锻造每一把语文的钥匙，带着儿童打开广阔世界的大门——将课本里的“春色满园”变成校园围墙上攀爬的紫藤，让作文题中的“秋日私语”化作梧桐叶飘落肩头的触感……当那些封锁在字词里的光与影，在真实可感的情境中苏醒，文字才能扎根在生命的泥土里勃勃生长。

第一把钥匙：课后习题打开生活语料库

课后习题的本质是建构课本符号与现实语境的认知桥梁，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打开生活语料库的钥匙。学生若紧扣课后习题，对其进行适当的结构化重组，便能激活静态知识的迁移效能，实现从机械的语言表达迈向鲜活、自如的表达。

吴然先生的《走月亮》是四年级的一篇课文，以云南独特的民俗活动“走月亮”为线索，通过细腻的描写、丰富的想象、生动的语言，营造出宁静而温馨的氛围。阿妈和“我”在月光下散步的温情画面透过文字渗出来，这正是语文课最珍贵的时刻：“走月亮”不再是一个民俗名词，而成了学生脚底真实的月光，文字也成了打开广阔世界之门的钥匙。

教材编者特别有心地在课后附了这样的小练笔：“读读课文第6自然段，说说‘我’的所见所想。你还记得月下的某个情景吗？仿照着写一写。”教学时，适逢传统的中秋佳节，教者以这道题为切入口，设计语文主题性情境作业“我们一起走月亮”，引导学生和家人一起走进镀着月光的月下世界。学生在这样的夜晚中彻底舒展感官触角，尽情感受。一个孩子这样写道——

乘着习习凉风，我和妈妈走月亮。

濠河边，风景如画。圆圆的月儿，高高地点缀在蓝黑色的夜空中，发出柔和的光，给世间万物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边。月儿的颜色也是漂亮极了，黄里嵌橙，橙里泛黄，平静的湖面被映得亮晶晶的。河中央竟也抱着一个月儿，它惬意地在河床里打着盹儿，轻轻柔柔地将月光吐入流动的水中，细细长长，悠闲地晃动着。

“审美的愉悦使儿童的无拘无束，儿童的思维在笼罩着美感的情境中自由驰骋。” （李吉林语）当教师敏锐地发掘经典文本的内涵，让课后习题变成儿童开启广阔世界的钥匙时，此时知识的系统性、活动的操作性、审美的愉悦性自然融为一体，儿童与情境互动，看似普通的生活行为已经被赋予了教育的意义——儿童把直观、直觉、直感融于一体，迸发出言语的活力，滋养出本真的言语生长。

第二把钥匙：跨学科学习发展高阶语言能力

《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新增的跨学科学习任务群，明确提出以语文为核心，打破学科壁垒，通过真实情境中的多学科融合实践，实现学生言语能力的结构化提升。笔者将“跨学科学习”作为儿童开启广阔生活世界的第二把钥匙，引导他们整合多学科知识与技能，在探究地域文化的过程中发展高阶语言能力。例如，五年级语文跨学科学习活动“寻美通城”如此设计：

漫步通城，近代第一城在我们面前如同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静静地诉说着生动的故事。家乡的各色人物、自然风景、历史文化、丰富物产等，都诠释着通城独特的魅力。让我们随着孩子们的脚步凝视、捕捉并定格这份美。

这样的学习活动不仅仅局限于语文学科，而是囊括了语文、历史、地理、艺术、科学等学科，同时需要用到摄影、视频剪辑等技术，最终却又落实到学生的言语学习中。

对于学生来说，跨学科学习任务群是相对较为陌生的学习活动，因而在发布学习任务之初，他们的反应不是兴奋，而是迷茫。大家纷纷质疑：“跨学科到底怎么跨？” “拍视频和语文有啥关系？”……在准备阶段和探访阶段，问题同样纷至沓来。譬如，在组建小组选主题时，有的小组成员想拍网红美食街，有的要探访冷门古建筑，意见不合；在活动现场，学生只是随便拍拍，抓不住重点；等等。这就需要教师适时介入，组织有效的研讨会，帮助学生分析选题，确定每个小组的研究方向；指导学生运用思维导图区分事实和观点，提炼重要内容，梳理内在的逻辑。而在最能考验学生综合素养的解说词写作环节，许多学生只会堆砌资料，用语亦显得生硬。针对此一问题，笔者引导学生通过对比日记和现代史料的不同，领悟将文字写得生动的路径。

经过三个星期的努力，学生较为圆满地完成了此次跨学科学习活动。在“寻美通城”成果展示环节，有学生说，走进“张謇实业办厂遗迹”时，她直观地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沧桑。她的视频解说词经过多次修改，最终呈现出了难得的历史感：

这里，斑驳的墙壁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辉煌，那些机器轰鸣、工人忙碌的场景似乎在眼前重现。老旧的厂房设备，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但依然能想象出当年它们运转时的繁忙景象。在这些遗迹中，我们仿佛触摸到了张謇先生实业救国的坚定信念，感受到了那个时代人们为了国家富强而努力奋斗的精神。

跨学科学习很难做到一帆风顺，但正是一个个问题，推动了学生思维的进阶，产出了有温度、有厚度的学习成果。在“寻美通城”跨学科学习任务的驱动下，学生走访家乡各处自然和文化景观，了解本地的自然、历史与物产，信息整合能力、语言表达能力、审美鉴赏能力、团队协作能力等均得到有效的提升。在此过程中，学生通过情感体验、意义感受与思维交融，努力去破译通城的文化基因，让自身的言语潜能在多学科交叠处自然生长，言语学习逐渐成为他们的自觉追求，沉淀为通城少年的精神底色。

第三把钥匙：野外课程激活生命写作潜能

杜威认为：“教育为实现其目的，必须从经验即始终是个人实际的生活经验出发。”这表明，学习必须根植于真实体验。野外课程使儿童的生活空间不再是一个自然状态下的生活空间，而是富有教育内涵、富有美感、充满智慧和儿童情趣的生活空间。置身其中的儿童，在野外历练中实现言语与创造力的协同发展。

学校六年级传统的“夜行军”是毕业班学生最为期待的活动。为了确保活动的顺利进行并达到最佳教育效果，教师与实践活动基地的教官提前策划，实地踩点，对野外环境进行精心重构，融入多种考验，巧妙设计徒步路线，利用声、光、影等现代技术手段，模拟出逼真的军事训练环境。在夜行军过程中，学生将面临一系列精心设计的考验，如“走独木桥”“防空袭”“过雷区”“通过封锁网”等。他们成了一个个身穿迷彩服，头戴钢帽的小战士。野外课程带给学生一系列的挑战和提升，锻炼了学生身体的协调性，激发了他们超越自我的勇气，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成长中的“第一次”。

经历过夜行军锻炼的孩子写下的文字，因亲身经历而变得生动鲜活，因具身体验而愈发真挚深刻。一位学生这样写道：

随着夜色渐深，夜行军进入最艰难的阶段。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同学们的脚步变得沉重而杂乱，每一次落脚都似乎在与大地进行无声的较量。“大家坚持住，就快到了！”领队的同学大声喊道，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十分坚定。同学们相互搀扶着，一步步艰难地向前迈进。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能放弃，我不能拖后腿……”我对自己说，鼓励的话语成了无形的力量，支撑着我继续前行……星空如洗，繁星点点，它们仿佛在为这群勇敢的少年加油鼓劲。在广袤的夜空下，同学们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与执着，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仿佛是在向黑暗宣战，向自我挑战。终于，在经历了无数次的跌倒与爬起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迎接初升的太阳。当看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时，那一刻，所有的疲惫与痛苦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自豪与喜悦。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用无声的语言表达着对彼此的感激与敬佩。

野外课程通过真实的感官激活与问题解决，使学生的认知与情感在身体经验中深度咬合。那些被汗水浸透的比喻句、被喘息声打断的段落描写，恰是潘新和教授所言的“言语生命自觉”的实证。写作能力的根基不在纸面，而在膝盖擦伤的刺痛里、在队友手掌的温度中……这场刻意重构的野外课程，促进了学生主体意识的觉醒，最终让言语表达成为生存本能的延伸，而教育者要做的，只是把获取深刻体验的“钥匙”放在学生成长之路上。

第四把钥匙：虚拟空间解锁语智共生场域

进入AI时代，“虚拟空间”作为第四把钥匙，正在为语文教学开辟语言与思维协同发展的新路径。虚拟现实（VR）技术可以为语文教学创造沉浸式的学习情境，使抽象文本转化为可感知、可探究的立体空间，让学生的语言实践与思维训练实现深度交融。如五年级上册课文《圆明园的毁灭》的学习，借助VR技术可以重现圆明园曾经的辉煌，让学生直观地感受圆明园曾经的美轮美奂以及被毁后的残垣断壁，从而更深刻地理解课文所传达的情感和历史思考。

虚拟世界还为语文学习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和互动体验，学生可以通过AI技术参观世界各地的名胜古迹，了解不同文化的背景和特点，拓宽知识的广度。笔者所在的南通市和上海仅一江之隔，当“消失的法老”胡夫金字塔沉浸式探索体验项目在上海博物馆启动时，教师提议有兴趣的家庭可以前往参观，不少家长带孩子前往，在观展中大受震撼。归来后，孩子们在班级分享自己的体验，兴奋地讲述戴着VR眼镜，沉浸在AI打造的虚拟世界里的感受，就如真正地走进了胡夫金字塔内部一样。在45分钟的沉浸式体验中，学生能和金字塔内部的各种人、事、物件面对面，能听其介绍、观其细节，从而较为深入地了解古埃及文明。全息式的学习激发了学生继续探究埃及文化的兴趣，他们以胡夫金字塔VR展为发端，阅读《开罗埃及博物馆》《埃及7000年：人类漫长而灿烂的文明》《古埃及史：从神话传说到王朝的兴衰》等相关书籍，最终以图文或微视频的形式呈现各自的学习探究成果。这种学习，使课程标准所强调的两项语文核心素养——“语言运用”与“思维能力”的发展在沉浸式体验中自然落地。

可见，虚拟空间这把钥匙正在逐步解锁语文教学的无限可能。它打破了传统课堂的时空局限，让学生足不出户，便能游历古今中外，于多样的情境里锤炼语言、发展思维。它不仅是技术的赋能，更是学习范式的革新。教师握住这把钥匙，解锁语智共生的场域，就能引导儿童在别样的语文课堂里实现语言与思维的双重发展。

现象学家胡塞尔指出，“回到事物本身”是认识世界的根本途径。语文课堂同样要注重“回到事物本身”，帮助学生开启认知世界的多维入口。如果说语文教材、跨学科学习、野外课程、虚拟空间这“四把钥匙”为学生打开了生活观察、历史对话、自然联结与虚拟探索的大门，那么在语言宝库中还有无数种可能等待破译：它们或许是在律诗、绝句中品读文化，或许是在科幻故事里畅想未来，或许是在口语交际中锤炼表达能力……当学生能够紧紧握住语文的钥匙，它们便可化作通向世界的精神路标，为学生提供认知世界、想象世界的多维路径。

（作者单位：江苏省南通师范学校第二附属小学）

责任编辑 黄佳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