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与和平到底是什么关系

特朗普政府第一任期内挑起贸易战以后，国家之间的贸易或者说经济相互依赖，到底能否促进和平或抑制冲突，再次成为学术界一个比较热门的话题。而2022年爆发的俄乌冲突，以及随之引发的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对抗，又给这个话题增添了热度。

贸易与和平之间关系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话题。罗马时代的普鲁塔克提出过贸易能带来“合作与友谊”的观点，《管子·轻重戊》里就体现了“以商止战”的思想。但后来的人类历史里，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贸易与和平之间存在正相关性。

新现实主义理论奠基人之一肯尼斯·沃尔兹，在其代表作《国际政治理论》中就曾举出一个很有说服力的反例，即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好就是爆发在当时经济联系比世界其他地区都紧密的欧洲国家之间。他认为，更紧密的联系反而有可能制造新的摩擦与冲突领域。

但是，二战结束后人类历史上少有的“长和平”，恰好发生在历史上未曾有过的贸易大发展时期。显然，沃尔兹的观点对这一现象缺乏解释力。

对于这一“巧合”，新自由制度主义代表人物约瑟夫·奈与罗伯特·基欧汉，在1977年代撰写的《权力与相互依赖：转型中的世界政治》中给出了经典的解释。他们的核心观点是，包括贸易关系在内的联结以及由此催生的制度，对缓解冲突、稳定合作关系发挥着重要作用。

如果只看历史的某个“切面”，每一方都能找到足够多的论据支持自己的观点。美国国际政治学者斯蒂芬·布鲁克斯，去年发表在《外交事务》上的文章中，探讨了“经济相互依赖，何时能促进和平，何时不能”的问题。

他梳理了2000年以来的57个关于贸易对战争与和平影响的案例。研究的结果发现，16个案例支持“贸易普遍促进和平”的判断，1个案例表明贸易会加剧冲突，9个案例证明没有任何影响，其余31个案例则无法论证到底是促进还是加剧。

布鲁克斯的结论是，“经济与冲突的关系实在过于复杂，难以提供明确的操作指南。”某种程度上说，布鲁克斯对“贸易是否能促进和平”这样的问题，给出的回答是“没有答案”。

但是，如果跳出“历史切面”的分析框架，答案或许还是有的。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二战末期的世界主要大国形成了某种共识，即1930年代以邻为壑的贸易保护主义对经济的破坏，助推了二战的爆发。正是在这一共识的推动下，才有了后来促进国家间经济交流、推动贸易发展的各种合作机制。

很难证伪这就是在践行“贸易促和平”的理念。正如世贸组织总干事伊维拉所说，1945年后建立的国际经济体系植根于一个核心理念，即经济相互依赖虽非万能，却是实现全球和平与繁荣的关键基石。

但是，为何近年来已建立了更加紧密联系的经济体之间，又因贸易而出现冲突（尽管没有战争）？出现这种变化的关键的原因，在于政治思潮的变化。更具体地说就是，某个特定时段的主流政治思潮，如何看待贸易或经济联系的利弊，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贸易到底能否促进和平。

近年来某些国家对经济相互依赖的警惕、对所谓供应链脆弱性的过度反应，都预示着政治思潮正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对世界贸易的影响，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