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心的诗
茨维塔耶娃和阿赫玛托娃
茨的额头是高崖上的铁匠铺
坟墓也盖不住她的火势
里面有十个粗壮的铁匠在打铁
阿的鼻子比巴别塔更高一层
直触天堂与上帝对话
月亮的银色因此不会生锈
一个用近视的眼睛看穿了星空
来生不愿生在行星上
而是彗星上
一个在白夜举起牲口般骄傲的头
受难而不思悔改
让灰尘也颤抖成光线
一个如接骨木树枝般骨折
破折号一样折断
喷涌寒冰的篝火,烈火的喷泉
一个站在监狱外面长长的排队里
直到把自己站成一座祭坛
一座冰雪烧就的纪念碑
两个俄罗斯女诗人
一对戴着骷髅戒指的姊妹花
让大地裂开诗行,成为她们的遗产
给外外
你打造了第一把明月的椅子
我听到了月光骨折的声音
明月终于可以放下疲惫
坐在你的飞翔里
月亮
从前地球和月亮是亲兄弟
地球老实厚道
月亮却向往诗和远方
有一天月亮出走了
可身体太重飞不起来
只得把自身的大海倾泻在地球上
可到远方才发现
没有诗,只有孤独
乡愁让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可是已经覆水难收
只有夜夜思乡念起紧箍咒
一念大海就翻滚着疼痛
一首诗
我有时有意放弃写一首诗
就像放弃我是我的执念
天鹅每年都换羽毛
人类细胞每七年也全部更换一回
七年后的我已不是我
如果没有记忆纠缠
悲喜的迷雾蜂蜜般黏稠
也拴不住翅膀上的风
雨水
雨水啊,你不要早晨下
会冲走早市摊主一天的钱
当我跳出这样的话
突然感到羞愧
那晚上下,夜市摊主的梦就泡了汤
那中午下,外卖小哥就淋成了落汤鸡
那不下雨,农民的玉米地正等着灌浆
总有人此刻需要雨
有人不需要雨
我的伪善多余而可耻
容易和不容易
你生下来就美貌
落地生金,口中衔玉
这多么容易,还没有学会吹灰
就动用了雷霆之力
你丢了一只手套
就像丢了一个爱人一样顺手
如果你总是光着手
那是因为你喜欢赤裸的自由
可一阵风吹过,你就无影无踪
造化喜欢捉弄太黏于生活的人
而无牵无挂的人
像风一样来去自由
你一转头就碰到了爱人的嘴唇
这多么容易
你转头就碰到了爱人的嘴唇
这多么不容易
那么多偶然堆积成此刻
真实到可疑,
宇宙是一个意识精心算计的结果吗
这看起来多么不容易
没有一天,没有一个生灵是容易的
连灰尘也可歌可泣
我们谜一样开始,谜一样消失
而上帝是不回答为什么的人
墓志铭
要埋就把我埋在一首诗里
我的面目被落英般的词语覆盖,花眼般模糊
而心跳的种子在断句的崖柏上跃起
杀出一条血路,鹰眼般清晰
九月
太阳的尾巴挥霍着九月
茶香抬高了我们的身体
银子离开身体
就会黑夜般黯淡无光
就像月亮的鱼游出我们的眼睛
就像你离开我
迁徙的蝴蝶
帝王蝶敢于称王,除了夺金的美丽
就是史诗般的迁徙
每一只都是一座失火的教堂
连在一起成为比演出还盛大的彩排
从北美到南美
五千公里生命的接力赛
它们的翅膀掠过尼亚加拉飞瀑
掠过纽约摩天大厦的霓虹
掠过死亡和新生
到来时这一只已不是那一只
是谁把指令安插进它们的身体
灵魂只朝圣一个方向
五代之后才抵达祖先的故乡
墨西哥亡灵节那天
上亿只蝴蝶像碎裂的阳光铺天盖地而来
让密集恐惧症者晕眩
人们也和逝者找到了通灵的时刻
这精灵掀起的风暴像上帝的彩鞭
抽打着地球,让这小小的蓝色玻璃球
更深地陷进自己的晕眩
要么繁衍,要么永生
生与死本就是一场不得不往的迁徙
看来空间比时间重要,爱比死重要
这断裂的诗句集结吹燃成一首永恒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