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企鹅回家
作者: Vivian当墨尔本市区渐行渐远的水泥森林在后视镜中褪成浅灰的剪影,咸咸的海风从打开的车窗吹进来,将“都市气息”一扫而光。莫宁顿半岛的桉树林在B420公路上投下斑驳光影,偶尔闪过的牧场里,鸸鹋正低头觅食。在这个澳大利亚普通的早晨,我们踏上了前往菲利普岛的旅程。这个距离墨尔本仅仅100多公里的小岛,是莫宁顿半岛和西港生物圈保护区的一部分,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与生物圈计划”认定的特定区域之一。
圣雷莫的“鹈鹕同款”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并不枯燥,车窗外景色宜人,随着距离菲利普岛越来越近,各种动物尤其是鸟类也逐渐多了起来。圣雷莫大桥是通往岛上的唯一桥梁,不过我们并没有急着登岛,在桥头的码头附近就有一个观鸟区,每天上午11点左右,野生鹈鹕就会成群结队地来到沙滩,它们看似悠闲地踱步,其实早已迫不及待。每天12点,附近的渔民合作社会有工作人员给它们喂食,穿着蓝色围裙的工作人员刚刚来到沙滩上,这些鹈鹕便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它们张开巨大的喙,眼睛死死地盯着工作人员手中的鱼。

圣雷莫大桥横跨在菲利普岛与维多利亚州大陆之间,位于岛的东侧,全长 640 米。这座桥是通往菲利普岛的唯一桥梁,也是岛上的地标之一。
当地渔民与这些鹈鹕的羁绊已经有30年的历史了。1985年,当地的一位渔民将不需要的鱼的边角料,投喂给了岸边的一只鹈鹕,这个消息很快在“鹈鹕世界”传播开来,第二天就有好几只鹈鹕前来“碰碰运气”,于是这种投喂关系便逐渐延续下来。鹈鹕有着很强的时间观念,每天中午11点到12点便准时等在岸边,看着它们“嗷嗷待哺”的样子,工作人员都不好意思偷懒。久而久之,这些鹈鹕就成了圣雷莫码头的景观,也成了附近餐厅最好的广告——毕竟这里的炸鱼薯条使用的是“鹈鹕同款”的鱼肉。
几度更名,变身“菲利普”
连接圣雷莫大桥的是一个名叫纽黑文的小镇,小镇的西北方是一个名叫丘吉尔岛的离岛,这里是个历史悠久的农场,保留了许多传统的农业设施和建筑。在这里可以体验传统的农耕生活,尤其是传统的剪羊毛活动,让人瞬间回忆起小学音乐课中那首名叫《剪羊毛》的歌曲。位于岛中心区的考拉保育中心(Koala Conservation Centre)是澳大利亚最大的考拉栖息地之一,这些小家伙对全年龄段的人们都有着强大的吸引力,看着它们慵懒地趴在树枝上,很多人可能和我一样想把它们抱在怀里“撸一会”。

菲利普岛原本是澳大利亚土著居民库林族的领地,他们将这座岛屿称为“海豹栖息的地方”。因为在岛屿西南部的海豹岩(Seal Rocks)是澳大利亚最大的澳大利亚毛皮海狮(Australian Fur Seals)栖息地。不过,随着欧洲殖民者的到来,这个贴切的名字成了历史的尘埃。1798年,探险家乔治·巴斯(George Bass)乘坐捕鲸船从悉尼来到这里,并将这座岛命名为斯纳普尔岛。顺带一提,澳大利亚大陆与塔斯马尼亚之间的巴斯海峡就是以这位探险家的名字命名的。1801年,英国海军军官詹姆斯·格兰特来到这座岛屿,并将它改名为格兰特岛。后来,殖民者为了讨好新南威尔士的首任总督菲利普(Arthur Phillip),将这座岛屿改名为菲利普岛,最终这个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澳大利亚毛皮海狮


当然,被殖民者消灭的不只是这座岛屿的名字,还有大量的鲸和澳大利亚毛皮海狮,因为这座岛屿当时的用途就是作为捕鲸和猎杀毛皮海狮的基地。大规模捕杀毛皮海狮的活动一直持续到1920年,但小范围捕猎却依然延续,不少渔民将它们当作捕捉鲨鱼的诱饵,使得澳大利亚毛皮海狮的种群数量锐减,甚至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评估为濒危物种,直到近些年数量才有所恢复。而露脊鲸和座头鲸在捕鲸活动中也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在澳洲南部海域已经看不到它们的身影,直到近几年它们才重新出现。
与小蓝企鹅“0距离”
菲利普岛上各个景点都让人流连忘返,但当时间到了下午3点多,几乎所有游客都会向岛的西南方进发,进行一场延续100多年的特殊“仪式”——等小蓝企鹅回家。小蓝企鹅并不是一种爱称,这种企鹅的名字就叫小蓝企鹅(Eudyptula minor)。它们是企鹅家族中体型最小的一种,平均身高33厘米,体重仅仅1公斤。顾名思义,它们的名字源于靛蓝色的羽毛,这在企鹅家族中也是绝无仅有的。研究表明,它们的羽毛中含有特殊结构色素,能在深海中反射蓝光,形成天然伪装——背部的靛蓝与海水融为一体,腹部的白色则与天空相映,使上方的海鸟与下方的捕食者都难以察觉它们的身影。它们每天都会潜入超过50米的深海,追捕磷虾、小鱼和头足类动物,游弋距离可达几十公里。而到了傍晚,它们便会成群结队地回到岸上的巢穴中,没人知道它们这种传统已经延续了多久。
在上世纪20年代,人们发现每天傍晚可以近距离接触这些可爱小家伙的时候,便兴起了迎接企鹅回家的浪潮。当时的旅游公司迅速抓住商机,组织游客从欧洲甚至美洲来到这里观看小蓝企鹅。随着游客数量大幅增加,菲利普岛的经济也被这些小家伙带动起来。每到傍晚,人们便带上毯子,一边在沙滩上野餐,一边等待小蓝企鹅从海上出现。看着它们成群结队摇摆着从身边经过,对于游客来说,无疑是一场心灵的慰藉之旅。不过这样的行为虽然可以近距离接触企鹅,但是由于人数过多,也经常会破坏它们的巢穴,甚至会伤害到小蓝企鹅的幼崽。于是,当地采取了另一种方式让人们继续这场“仪式”。
下午4点,我们进入了等待企鹅们回家的海滩,沙滩上架起了木头栈道,这样可以避免踩到它们的巢穴。沿着栈道走到尽头,就来到了一个大的观景台,距离海面只有10米的距离,人们坐在观景台的台阶上,静静地等待着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出现。观景台的最下层还有一个类似于地堡的半地下空间,站在里面头正好与沙滩平行,这样透过玻璃窗就可以直接看到小蓝企鹅从眼前经过,几乎算是“0距离”了。

随着夜幕降临,海风带着一丝凉意,但丝毫没有影响游客们的热情。当第一群企鹅摇摇晃晃登上海滩,观景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但很快被工作人员的手势平息——因为前哨企鹅会反复地确认安全,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全体退回到海中。不过,人们多年来等待企鹅回家的活动似乎也让它们接受了这些“新邻居”的存在,它们并没有那么害怕人类,只是偶尔抬头望向围观的人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随着越来越多的小蓝企鹅回到岸上,海滩变得热闹起来。它们在沙滩上分成了很多小队,有的在等待同伴,有些迫不及待地向洞穴进发,摇摇摆摆的身姿显得格外可爱,憨态可掬的身影为宁静的沙滩平添了几分温馨与活力。
小蓝企鹅天亮前出海,天黑回巢,每天会游几十公里找吃的,上岸后,它们小小的身体要在陆地上走两公里才能到家,每一天的辛苦往复也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即便如此,它们在与人类接触的时间里,也曾遭受灭顶之灾。
命运多舛的小生灵
当地土著虽然有捕猎的习俗,但是很少对这些“没几两肉”的小家伙下手。而随着殖民者的到来,对小蓝企鹅的大规模捕杀开始了:有人杀死它们以获得皮毛,有人将它们的骸骨做成装饰品,有人收集它们的蛋当作美食,有人射杀它们仅仅只是为了取乐。直到“等企鹅回家”成了一项旅游项目,当地才开始对它们进行保护。好不容易躲过人类的屠刀,随着人们来到岛上的狐狸又成了小蓝企鹅新的天敌,狐狸更加狡猾,破坏力也更大,使得小蓝企鹅的数量锐减,人们不得不采取“灭狐行动”,才让它们得以苟延残喘。然而20世纪末的几次重大石油泄漏事件,又导致了小蓝企鹅的大规模死亡。
企鹅巡游




海上的石油泄漏清理难度很大,几乎只能等待石油慢慢扩散,带来的影响会持续很久。石油会破坏企鹅羽毛的防水能力,使它们行动变得笨拙,很难捕捉到猎物,另一方面,它们在梳理羽毛的时候会将石油一起吞下去,油污中的有毒物质也造成了小蓝企鹅的大量死亡。于是,当地的工作人员想到了一个办法,发动岛上的居民织企鹅穿的小毛衣,一方面能起到临时的保暖作用,另一方面也能防止它们误吞身上的石油。
很快,给企鹅织毛衣的活动扩散到了整个澳大利亚,一位80多岁的老奶奶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给小蓝企鹅织了1000多件毛衣。还有一位老人已经百岁高龄,却依然用生命最后的时间帮助这些小蓝企鹅织毛衣。这两位老人的事迹被媒体报道后,全世界都加入了为企鹅织毛衣的活动,有些不适合小蓝企鹅的毛衣,工作人员就作为纪念品销售,所获得的收入也用来保护这些小精灵。经过人们的不懈努力,近些年菲利普岛上小蓝企鹅的数量终于有所增加,而人们也希望等企鹅回家这项活动,可以再持续百年,甚至更久。
(责编: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