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之阵 战国时代最终章

蛰伏数十年的德川家康终于亮出了锋利的獠牙。1614年到1615年大阪之战（冬之阵、夏之阵）的熊熊烈火，不仅焚尽了丰臣家族最后的抵抗，更将群雄割据的战国乱世彻底埋葬，一个以江户为中枢的全新武家秩序——德川幕府260余年的太平盛世，就此拉开帷幕。

今天，大阪城天守阁巍然矗立在占地约105万平方米的大阪城公园中央。丰臣秀吉从1583年开始建造的那个大阪城于1615年因“大阪夏之阵”而烧毁。德川幕府将丰臣的城堡完全掩埋后再将地填高，在那块土地上重建了新城堡。但是新的天守阁在建成不到40年就因遭受雷击而烧毁。现在的天守阁，经历了1931年复建以及1997年的大规模修缮而成。但大阪城的石墙与护城河则是德川时代所建立并保留至今的。今天的游客登上8层高达54.8米的天守阁，透过窗户俯瞰，当年大阪之阵的战场如今已化作郁郁葱葱的树林与规整的道路网。

天守阁内部现已改成历史博物馆，屏风绘《大坂夏之阵图屏风》就收藏在这里。描绘1614年大阪冬之阵的屏风目前仅有江户时代后期的摹本收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原版真迹下落不明。《大坂夏之阵图屏风》描绘了天王寺口的战争情景，天守阁5楼展示着依照该画做的人物微缩模型，游客们多会好奇哪个是战斗中的真田幸村。在同楼层，还用画像详细介绍画中出战的武将。走出天守阁后，一定要去一下天守阁北侧的后方。宁静的树荫下立着一座石碑，传说这里是秀吉侧室淀殿与其子丰臣秀赖自尽的地方。

从大阪城公园向西南步行约15分钟，便来到真田山公园附近，真田山公园的名字源于大阪城的分城真田丸，据说1614年真田幸村在一个月内建造了这处防御工事。附近还有著名的三光神社，存在着据说由真田幸村所挖掘的，连接真田丸和大阪城的逃生密道。洞口旁边是石头建造的真田幸村的雕像。神社每年11月的第一个星期天举办真田节活动，届时真田地下通道向公众开放。三光神社西侧区域是历史悠久的真田丸遗址区域，这片区域上的建筑如今是名叫心眼寺的寺院。寺院供奉在夏之阵时阵亡的真田幸村和其一起战死的长子。心眼寺附近有2016年设立的真田丸彰显碑，详细记载着这位“日本第一兵”如何以数千兵力抵挡德川数万大军的壮举。

欲加之罪

1598年年迈的丰臣秀吉在穷兵黩武的征途中耗尽国力，临终之际，这位枭雄将政权托付给年仅六岁的幼子秀赖，任命德川家康等五大老辅政。

历经江户十数载的励精图治，德川家已崛起为天下最强的大名。凭借武力威慑与权谋制衡，德川家康一步步蚕食丰臣家的权柄。1614年，年逾古稀的家康深知，自己掌控天下的时日所剩无几。那些在乱世中厮杀半生的诸侯，真的会甘心臣服吗？他必须为子孙扫清一切障碍。而此刻，对德川政权最大的威胁，正是仍受关白（摄政、关白均为古代的权职，常写作“摄关”）之位的丰臣家。尽管关原之战后，德川家康牢牢掌控了日本的主导权，但仍有大批武士与大名心向丰臣。丰臣秀赖已长大成人，家康忧虑，若自己一朝病逝，秀赖只需振臂一呼，天下或将再度倾覆。

丰臣秀赖在大阪城内依旧维持着摄关家的奢靡排场，终日沉溺于游宴享乐。这般纨绔做派，反倒让老谋深算的德川家康难以找到兴师问罪的借口。最终引爆两大势力冲突的，是那口铸有“国家安康”“君臣丰乐”铭文的方广寺梵钟。为彰显丰臣家荣耀，秀赖重建京都方广寺，铸造了有“国家安康”“君臣丰乐”铭文的梵钟。德川家康的谋臣曲解铭文，认为秀赖把家康的名字“家康”两字隔开，是设下了一个诅咒，叫家康身首异处。

德川家康趁机发难，不仅勒令秀赖毁钟谢罪，更要求其亲赴江户伏罪。面对这等羞辱，年轻的秀赖怒不可遏，在御前会议上拍案痛斥家康的跋扈。这正中家康下怀，70余岁的枭雄立即调集大军兵发大阪。

大阪冬之阵

丰臣氏一面广招浪人充实守军，一面加紧修缮城防、深掘壕堑。大阪城环山抱水，唯南向地势开阔，恰如一张洞开的门户。丰臣军团的传奇名将真田幸村洞若观火，断言此处必成德川军主攻方向，遂亲自主持修筑扇形城砦。以三重逆茂木为骨，堀壕暗藏淬毒竹枪，射击孔呈蜂巢状密布，将城南的天然劣势化作死亡陷阱。

1614年寒冬，德川家康亲率19万大军合围大阪。战局果如幸村所料，当德川精锐强攻城南时，守军依托修建的防御体系：倒刺木桩撕裂冲锋阵型，交叉火力收割冒进之敌，地底竹枪洞穿足轻甲胄。激战终日，德川军折损3000余众，丰臣军伤亡仅200。此役不仅铸就了真田幸村“日本第一兵”的赫赫威名，这座力挽狂澜的城南要塞也被冠以“真田丸”的名号。

德川家康面对冬季大阪城固若金汤的防御久攻不下，加之粮草补给困难，遂以佛郎机炮（葡萄牙制后装滑膛炮）实施心理威慑。炮火精准轰击天守阁及秀赖之母淀殿居所，虽仅造成数名侍女伤亡，却成功瓦解了淀殿的心理防线，最终推动丰臣家接受和谈。

和谈条件要求德川军撤兵，同时也要求丰臣家解散浪人，并填埋二之丸、三之丸护城壕。而德川方在履约过程中，以工程监理之名超额施工，不仅填平全部壕沟，更拆毁关键城墙结构。至1615年初，这座曾被丰臣秀吉自诩天下无敌的巨城，已被系统性拆解为无险可守的裸城。

大阪夏之阵

1615年夏，休整完毕补充粮草的德川家康率领15万大军再度兵临大阪城下。经过冬之阵，丰臣家已陷入绝境。浪人四散，粮草匮乏。5月6日决战前夜，面对必败之局，真田幸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策略。以骑兵突袭德川本阵，直取家康首级。他力谏：“若秀赖公亲临战场，高举太阁金葫芦马印，德川军中受过太阁恩惠的将领必心生动摇！”然而，这一孤注一掷的战术被淀殿断然否决，仅派使者犒赏三军。

1615年5月7日正午，城南天王寺战场硝烟弥漫。真田幸村率领5500名赤备骑兵，如烈火般冲向德川军本阵。这支以武田流兵法训练的精锐，全员身着猩红铠甲，背插“六文钱”战旗，在烈日下宛若流动的血潮。幸村采取“影武者”战术，先派替身吸引火力，主力则绕过松平忠直的15000越前军，直插德川家康本阵。赤备军连续突破数道防线，最近时距家康仅300米。德川本阵陷入空前混乱，旗本武士四散奔逃，年迈的家康在近侍搀扶下仓皇逃命。据《高山公实录》记载，家康这位“老狐狸”一度欲切腹自尽，最后只能折断帅旗、丢弃马印，令敌方失去目标。

由于家康隐匿行踪，幸村始终未能锁定目标。当德川军完成合围，这位48岁的名将已身中数十箭，最终在安居神社持刀力竭而亡。其临终前遥望大阪城的画面，成为战国时代最悲壮的谢幕。现在神社院内种植着据说是当时真田幸村休息时所倚靠的松树的后代“真田松”，旁边矗立着真田幸村之像和真田幸村战死纪念碑。

战国时代终结

陨落同时，德川主力部队发现城墙薄弱处，用火药炸开缺口。德川军涌入城内，丰臣军全面崩溃。当德川军攻入本丸时，丰臣秀赖与母亲淀殿退至米仓。求和无望，母子二人先后自刃，丰臣秀吉辛苦修建的大阪城也在战火中灰飞烟灭，丰臣家的血脉就此断绝。

德川幕府在战后的处置中展现出深远的政治谋略。颁布“一国一城令”和“武家诸法度”，杜绝军事割据的可能。并大规模销毁丰臣系史料，同时确立官方叙事。这些措施为持续260多年的江户时代和平奠定了基础，也使大阪之阵成为日本历史上真正的时代分水岭。如今站在天守阁上，耳畔仿佛仍能听见铁炮齐鸣与真田军的呐喊。这里不仅是德川霸业的起点，更是战国时代最后的绝唱——正如公园入口碑文所刻：“乱世终焉之地，和平始于此城。”

（本专题作者工作单位：广州工商学院）

（责编：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