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症
作者: 握雪越冬此时坐在我面前的姑娘,颔首低眉,双手把弄着桌布的一角。
这家餐厅的灯光有些昏暗,是我专门挑选的,因为我不太喜欢刺眼的光亮,而且我始终觉得相亲这种事情,在氤氲的环境里才有气氛。
“喝点什么?”我打破沉默。
“咖啡就好。”姑娘微微抬起头瞟了我一眼,借着橘色的灯光,我趁机打量她。
这是一张未经修饰的脸庞,皮肤白皙,虽说没多美,但此刻双颊泛着红晕,别有风情。我不禁暗自咽下一口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展开话题。
过了一会儿,姑娘终于正眼看着我,说:“我第一次相亲,有点紧张,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我还了一个微笑,“我第一次相亲的时候,说话还结巴呢。”
其实我撒谎了,我也是第一次相亲,可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不能对她说我是第一次,那样会显得自己很不稳重,没见过世面。
“对了,苑小姐,我听说你是个老师。”
“教小孩子的,你叫我苑旸就好了。”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通过七大姑八大姨的邻居的小舅子介绍的,当时我也没多想,不忍心驳了朋友的面子,不过现在看来,我很是满意。
“你谈过恋爱吗?”苑旸问道。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谈过几次,都不成功,大概是缘分未到吧。”
说到“缘分”二字时,我故意提高了音量,并礼貌地回应:“你呢?这么优秀,怎么还单身?”
“我跟我前男友刚分手,他太过分了,他……”苑旸说到这里时有点激动,身体都忍不住向前倾斜,忽然又退了回去,“对不起,我不该提他。”
“没关系。”我抿了一下嘴,“说说吧,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不好,我或许不是一个好的释疑者,但我绝对是合格的倾听者。”
苑旸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说道:“我们是在西部骑行时认识的。还记得那天下起了大雨,我们躲在同一个屋檐下……”
故事可真老套,我心里暗想。
“他长得很高很帅,懂的特别多,一路上都是我的导游,他喜欢文学、历史、旅游、摄影、音乐,喜欢……”说着,苑旸似乎深深陷入了甜蜜的回忆,完全不顾我的感受。这哪里是控诉,简直就是在秀恩爱。
“他很奇怪,没有手机,不玩微信。自从旅游回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他会不定期地给我写信。虽然见不到面,可我依然能从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到温暖和爱意。”
这个年代还写信的两个人,想想还真是挺搭的。
“他什么都好,只是他没有稳定的工作,无法给我提供一个有保障的未来,而且他……”
“这很要命,毕竟生活是现实的!”我插了一句嘴,因为说到这里我瞬间来了底气,由于拆迁,我家获得了三套新房,还有很多补偿款。
“我相信他,他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苑旸坚定地说,“就算是为了我他也会努力的!”
我又变得无话可说,只能尴尬地点点头。
“上个月月底,他终于写信约我在街心公园的湖边散步了!那天我们互相倾吐着思念之情,规划着未来,他跟我说了很多将来的事情,愿意为了我而改变……”忽然,苑旸变了脸色,先前的温存不见了,换成了愤怒与恐惧,“可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说到这儿,苑旸停了半晌,仿佛是为了平复当时的波澜。
她接着说:“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许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他带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居然是个精神病患者!”
这个结局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傻傻地问了一句:“真的假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苑旸说话时认真的样子,怎么会骗人呢?我也弄清楚了为什么那个人那么神秘了,这下子都解释得通了。不过我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苑旸。
“你想象不到这件事带给我多大的打击,为什么会是这样?”
苑旸幽怨地看着我,兀自拍着胸口。“我甚至每天睡觉都会做梦惊醒……”
正说到这儿,突然从外面闯进三个人,一个箭步冲到苑旸身边,七手八脚就要把她带走。
苑旸惊恐地挣扎并大声向我求助,我看着这一切,一时间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先生,对不起啊,我们是精神病院的。”为首的一个人向我出示了他的证件,并指着苑旸说,“她是我们那里的一个患者,一不小心让她跑出来了……”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眼看着他们把满脸绝望与泪水的苑旸扭进车里。救护车渐行渐远,一瞬间周围归于平静。
这一刻,我无法捋顺自己的心情,惊讶、迷惑、恐惧、无奈。
“先生,先生!”我心下一惊,回过神来,原来是服务员。
他站在我身边,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要打烊了。您一进来就一个人坐在这里,已经五个小时了。有什么心事吗?”
(落花生摘自湖南文艺出版社《我的大脑失控了》一书,陆 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