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瓦尔代俱乐部来到上海：发现中俄关系新维度

3月31日，华东师范大学与俄罗斯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在上海联合举办了主题为“共同发展的空间：全球与欧亚维度”的中俄学术研讨会。

瓦尔代俱乐部是在普京总统积极支持下创办的关注国际战略问题的智库机构，始创于2004年，致力于搭建国际沟通平台，推动国际学者与俄国内主流专家展开对话。这次瓦尔代俱乐部来到上海，与华东师大共同组织中俄学者围绕中俄关系、欧亚地区、前沿合作、全球治理等议题展开讨论，笔者有幸列席旁听。一个总的感受是，俄罗斯开始跳出地缘政治冲突的窠臼，深入思考如何应对动荡世界的问题，在传统挑战与新兴场域之间寻找破局之道。

关注动荡世界的纷扰与矛盾

瓦尔代俱乐部发展与支持基金会董事会主席贝斯特里茨基在开幕致辞中表示，今日世界是动荡世界，充满了不稳定和挑战因素。瓦尔代俱乐部发展与支持基金会学术主任卢基扬诺夫作为第一环节主持人，开宗明义地指出，当今世界处于非常复杂的阶段，地缘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态等各个领域都发生着变革，“不仅是二战以来最重大的变化，甚至可能是几百年来最重大的变化”，凸显了“深刻性与历史性”，“面对纷繁复杂的现象，要想非常清楚、到位地理解和掌握国际局势发展脉络，对任何政治家和专业人士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

俄罗斯高等经济研究大学世界经济与国际政治系世界经济研究部主任马卡洛夫在发言中公开嘲讽了“自由世界已经走到终点”等西方主导舆论中的流行说法，反问道：“所谓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真的存在吗？难道这个所谓的秩序在五年前就能充分发挥作用吗？真的是因为特朗普的再度崛起才终结了这个所谓的秩序？”他分析了美国政策变化对俄罗斯的影响，承认跨大西洋伙伴关系体系的衰弱和疏离“对俄罗斯是有利的”，“多年来美国人终于愿意认真倾听一下俄罗斯人想什么、要什么了”，“希望美国能真正尊重俄罗斯的利益”。

俄方学者把国际秩序变动视为乌克兰危机的根源之一。在第二环节的讨论中，俄高等经济研究大学欧洲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主任卡辛着重解释了为何他认为美国是国际议程陷入混乱的源头。他说，特朗普再度上台固然给俄美关系带来了改善契机，但其政府的战略导向与具体问题上的目标之间似乎满是矛盾，比如，美国试图在遏制中国的同时削减自身国防开支，这可能吗？“显然，这只能通过显著减少其在全球其他地区的军事存在来实现”，这可能正是特朗普政府急于解决乌克兰问题的根本原因。卡辛说，美国越是急于释放自己的资源，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妥协空间就越大。

就在瓦尔代上海会议举行后没几天，特朗普就在社交媒体上宣称要把美国的年度国防开支提高到1.2万亿美元左右，也就是相当于美国国内生产总值5%以上的水平。这个具有惊悚效应的宣示为卡辛的判断提供了注脚，也表明特朗普治下的美国为了推进与中俄的战略竞争并且整军备战，不大可能重回防务预算收缩周期。

全球治理破局之道何在

过去若干年，国内对俄罗斯的分析研究倾向于认为，该国过度关注战略安全和地缘政治利益，对新技术革命和多边主义全球治理兴趣与参与度不高。笔者通过此次参会，感受到俄方学者的不同态度。

马卡洛夫利用他的第三环节主持人身份，阐述了俄方对当前新技术革命变迁趋势的认知。他说，全球正在经历一场以大数据和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技术革命，其重要性和影响力可与20世纪90年代的互联网革命相媲美。他特别强调不可忽视数字货币兴起的历史意义，这种变化可能帮助中俄等国建立“更加自主的国际金融体系”。

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国关系美国研究教研室教授列克休蒂娜试图把经济和技术变革与欧亚地缘政治变化关联起来。她说，中亚国家的精英代际更替和区域经济一体化正在同步发生。大国在中亚地区的竞争日趋激烈。该校副教授西特尼克则强调，中俄数字合作的想象空间不止于能源和算力方面，由于两国的数字治理理念比较接近，未来在数字支付等方面也有望取得更多合作成果。

瓦尔代俱乐部项目主任博尔达切夫利用主持会议最后一个环节的机会强调：“国际秩序作为各种制度、法律、规则的总和，在未来几年到底会走向何方，是我们非常关心的问题。”俄罗斯科学院印度洋研究中心主任库普里亚诺夫指出，俄中都是西方“规则双标”逻辑的严重受害者，两国共同发挥重要作用的上合、金砖等机制应在多个涉及全球治理的领域率先取得突破，比如建立国际救灾快速反应部队、构建非西方的粮食储备体系等。

马卡洛夫认为，国际治理机制失灵与国际秩序的变化密切相关。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严重削弱世贸组织的生命力，各国债务负担沉重扭转了国际社会对世卫组织的支持投入，西方国家内部政治与社会矛盾的变化影响了国际气候治理目标的实现。俄中可以在推动上合、金砖等新兴机制在国际治理问题上发挥更大的作用，在国际救灾、食品安全、本币结算和AI治理等被忽视的国际治理领域筹建新的国际治理机制。

在乌克兰危机继续延宕、俄美关系尚未实现正常化之际，此次瓦尔代俱乐部组织己方学者来华，并未过多讨论地缘政治议题，而是着重推动关于数字技术、全球治理等新维度上的讨论，有点令人出乎意料。这可能与俄当前内外环境变化有关。似可认为，特朗普推动的俄美快速“越顶”沟通，重振了俄对自身国际处境的预期。而自2020年以来受疫情、地缘政治、美西方制裁等原因影响而逐渐脱离正常轨道的俄罗斯国家发展也亟需新的契机来校正前进方向，追赶时代发展潮流。新的背景下，俄方对中俄关系的期待也在与时俱进，开始做更为长期和全球维度的规划，迫切希望与中方开展更高维度、更广视域的沟通协调，共同推动构建公正合理的国际新秩序。也许正如瓦尔代主席贝斯特里茨基在会上说的：“俄中两国在世界舞台上有什么样的行动，世界就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格局。”

（作者为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