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尺
作者: 于博尺,市制长度单位,三尺等于一米。三尺也指剑,还指法律,或代指人。在奎县,有个人大名金奎,外号就叫金三尺。为什么呀?原来,这金奎长得矮小,小的时候,人们都叫他金矬子,等他长大了,再被人这样叫就有些难为情了,奎县的私塾先生金大师便给他起了个雅号——金三尺。嘿,大伙儿直乐,冲金大师竖大拇指,这名儿起得漂亮。金大师轻捻颔髯,面如静水,目光深邃,沉吟不语。
金三尺长到16岁时,遇到一个闯关东的老头,跟着他学了一身功夫。金三尺的轻功,那真是了得,蹿房越脊如履平地,踏雪无痕水上漂。还有他的缩骨功,任你用绳子将他七缠八绕,他只一抖,便能挣脱绳索。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金三尺的真功夫没人见识过,起码二佐没人见过真章,只是后来听闻。但金三尺在奎县闹腾的那些事,比五鼠闹东京还热闹哩。奎县警察局曾经派人专门来二佐查过,兴师动众,气势汹汹,但二佐家家户户都护着金三尺,所以警察连根毛都没捞着。
金三尺专门拿大户开刀,尤其是恶名在外的地主老财。每次绑票,金三尺都不伤害他们,只索些钱财。不过有一回例外,刘黑手被金三尺挑了手筋。刘黑手当然是外号,顾名思义,这家伙手黑,不但小斗出大斗进,还把长工的腿打折了。金三尺废了刘黑手的手,刘黑手养好伤后,暗地里联系大青山的胡子头海爷。海爷招募了几个江湖高手,终于在一天夜里摁住了金三尺。几个人捆了金三尺后在一旁喝酒,酒过三巡,都麻爪了,发现金三尺不知啥时候跑了,地上留下一堆绳子。从此,金三尺名震江湖。海爷绑了自己,裸着上身在大青山罚站。不远处的树梢间,一道目光如刀砍来。
金三尺每次“作案”都会自报家门。他在二佐虽然没有什么牵挂,却不忘生他养他的这块黑土地。二佐谁家有个小难小灾的,过两天窗台上保准会有一块袁大头。对于金三尺,有钱人恨得牙根痒,穷苦人家却偷偷地供着金三尺,甚至在官家人面前扯着脖子高喊,举头三尺有神明!这里的三尺指的是啥,人人心如明镜。
1932年8月27日,日本人侵占了奎县。半个月后,一个日本军曹在奎县老菜馆被杀,杀手在墙上用血写下七个大字——杀鬼者,金三尺也!又过了三天,一个小鬼子和一个伪满洲国警佐被杀死在艳春楼,杀手又留下同样的七个字。小鬼子胆战心惊,多襄丸队长暴跳如雷,下令马上抓捕金三尺。
日本人和奎县伪警察局倾巢出动,但折腾了半个月,连金三尺的影子都没见到,日本鬼子却又死了一个。一时间,日本人和伪警察,还有帮日本人做事的狗腿子都胆战心惊,不知道啥时候金三尺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又一个月过去了,日本人的军火库被金三尺点着了,火光映红了奎县城。
第二天,多襄丸切腹自杀了。奎县日军小队一时群龙无首,伪警察局局长也被撤职。奎县老百姓一下子轻松了,觉得天朗气清,风都是甜的。
这天晚上,月亮隐在云后,树静灯昏,街上空无一人。忽然,一个女人疯跑过来,后面紧跟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日本军服,嘴里喷着酒气,大叫花姑娘。女人哪跑得过男人,没多久,便被男人扯住。女人大叫,忽然,男人一挺脖,死了。女人缓过神来,转过身,见一个瘦小的男人站在那里。女人缓缓下蹲,道了个万福,谢过恩人。男人不吱声,转身要走,女人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男人,嘤嘤啜泣。
月亮钻出了云层,月光如水。男人看清了女人的脸,真俊,他走遍奎县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男人心头一热,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带着女人远走高飞,从此退出江湖,过恬淡安逸的隐居生活。想罢,男人有些激动,低头亲女人。女人说饿,男人点头,带着女人进了奎县老菜馆。
菜馆早已打烊,但酒菜还有。切一盘猪头肉,撕一只烧鸡,来一份干豆腐卷大葱,奎县小烧满上。两人举起酒碗对饮,昏暗的菜馆内,女人看上去越发柔美。男人知足了,老天待他不薄。干!男人端碗一饮而尽。眨眼的工夫,酒碗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男人头一歪,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女人冷笑,日本杀手千穗子!金三尺,他们都是无能之辈,我设的这个计,是引蛇出洞,是苦肉计,哈哈哈!女人边说边站起身,狂笑不止。金三尺瞪着眼睛,胸脯一鼓,一口鲜血喷出,随着鲜血喷出的还有一根银针,不偏不倚,正中女人咽喉。随着女人倒地,窗外一声霹雳,接着大雨滂沱。
第二天,红日初升。一群孩子在奎县街头跑过,他们高声喊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孩子们的身后,站着一位先生,他倒背双手,眼望苍天,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