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空 [组诗]
作者: 海男就像我从暴雨中跑出来
只有拒绝你的名字的笼罩
我才能追上那匹战马
就像我从暴雨中跑出来
浑身湿透的样子,这个世界
请不要太冷漠地用眼睛看见我的虚弱
我在青色的麦田中睡觉时
还不知道收割时镰刀会割破麦芒
而我如何追上那匹战马
从雨幕的时间中确认那片黑蜘蛛们
织网的地方,曾经发生过一场战役
无论是死者还是战神最终都留下了传说
现在我需要继续确认你脸上的伤疤
是不是我在镜子中看见的那朵玫瑰花
野外的山冈上有人正在堆着稻草
如果我们往上走就可以站在上面望星空
火塘边睡到天亮
沿楼梯,每次习惯顺着扶手
从第一级上到二楼。是我的房间
从拧亮床头的台灯,让它热起来
就几秒钟,而在山里架火时
我喜欢趴下身,吹着小火苗
那时候,我身体里像藏着吹风机
旧时光的我,火塘边睡到天亮
现在的我,只要天黑下来
伸手就去摸瓶子里的安眠药
那枕头边的白瓶子里有晃动的波涛
我习惯了枕着有涛声的枕头
枕头芯里有荞壳,里边的荞麦
白天喂养我的饥饿,夜里
镇我的黑暗,陪我数一万遍星星
再陪我在河床找一块暗礁
趴在布满青苔的石头上我睡着了
带着葵花子去冰川的路上
在哈尔滨的冰世界行走
我感觉到这就是我们将去的地方
终有一天,我们将翅膀收拢聚成冰块
将笔记本中的诗句叠成方块
其实,眼下的每一天也都是结晶的日子
比如海盐或井盐,站在海边的潮汐
溅到嘴里的是海盐,我吞咽下去
就着海水的腥味儿,在澜沧江的盐井
一个女子站在峭壁下面将我吸引过去
她让我看用盐井的,细如暗沙的盐
雕成的盐石,我买走了三块盐石
如今,澜沧江的盐石静卧在书架
就像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在看着我。无论在冰城哈尔滨的
冰块在夜晚发出琥珀色的光
还是澜沧江盐井的一块结晶的岩石
都是孤独的一部分,海盐的一部分
我低下头来,将一束红玫瑰
插进透明的玻璃花瓶
多么安静啊,这结冰的身体属于我
属于冬日的玫瑰,等待着去冰川
带着葵花子去冰川的路上
沙子在折磨人的肌肤
沙子在折磨着人的肌肤让时间淡忘
如果风不再吹来,橘子就不会红艳
眼睛忠实于追求明亮,沙子里的
晶体,从田野中跑出的土拨鼠
一只孔雀开屏后栖在枝干上晒着太阳
只有闭上眼睛才能赢得所有的黑暗
我有一只魔盒从来没有打开过
不知道里边扑灭的是哪一年的焰红
我靠近墙壁是为了筑起屏障
是为了抚摸到石岩上粗砺磨出的剑魂
我不喜欢刀枪也不沉迷角斗
站在刺目的棕榈树下我离沙滩已近
游戏人生是我终身的娱乐
遗忘如同文身都是为了象征永恒
当我用力咬开坚果时,才想起来
站在一棵六月的芒果树下我
曾经伸出过最柔软的舌尖
梦中的事
梦中的事,如一个女人削甘蔗时
甜蜜的那部分。甘蔗皮撒落一地
接下来是干枯。甜蜜的那部分
被熬成了红糖、白砂糖、水果糖
被熬成了围裙下的一堆堆灰烬
此刻,我正等待着蚂蚁们搬家
沿沟渠大树斑斓的墙壁奔命的样子
看到这场景,春雨就要来临了
蚂蚁们不害怕剪刀和鞭子
也不害怕刀锋和子弹
最害怕的就是雷雨天气
缠绵悱恻的热带季节的闷热和雾雨
我害怕什么?面对面地审判自己
我害怕冬天还没有燃烧春天就来临了
写小说的女人
写小说的女人,始终不下楼去
就像她失去了诗歌的分行句式
她力图将语言铺路碎石镶嵌为天然花毯
越是令她窒息的气流越让她更宁静
她解开了太紧的丝巾
解开发丝外的黑色橡皮筋带
当头发垂下时有一种野草般的蓬松感
又像燕子刚刚筑好的巢
她写到了一个背着子弹的女人
在那次著名的战争中,女人背着子弹
在逃亡。百年以后,写小说的
女人,跟着背着子弹的女人
逃过了一场场浩劫,子弹长在了肉里
扎下了根须。写到这里
写小说的女人下了楼穿上风衣去散步
旧鞋子已完成了使命
起风了,今夜会吹下更多的落叶
黄昏,我散步时看见好几棵山茶花
昨天未开的骨朵都绽开了
惊喜在刹那间,鼻翼呼吸到的
是那些更扑朔迷离的人的味道
飞禽走兽们越过的荒城之上
我知道来年就在眼前
旧鞋子已完成了使命
我将走的路,也许是锈蚀过的记忆
也许是黑麋鹿探险过的星夜
也许是从我红裙子下荡过的阵阵虚无
起风了,每天都要面对院子里的枯叶
从镜子里看到后面的墙
出现在最后面的是幻觉
激荡过的那辆牛车早就不知去向
春天后面的闪电像是占卜过的扑克牌
人生啊,就是一场游戏又一场游戏
上山的虎豹,云图中的天鹅
河床上的漂移站,白色的浪涛声
野鹤去的方向,周游星球的旅人
早已没有力气再回到幼年与童年
写吧,长篇小说被风吹开
有时候,我是一个写小说的女人
隐形无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
更多时间,我在诗人们中间
看着过往的云烟,咽下又一个词
把自己拖进紫薇色的花团锦簇
在里边不断干枯,等待一个花篮
装上又一束闪电,奔逃出去
沉醉的夜半钟声以后
我正在将旧衣服叠起来装进衣柜
沉醉的夜半钟声以后
我又像新生婴儿一样出生
给我一只摇篮吧,给我一只蝴蝶吧
给我全部的灰尘吧
从今天开始,四面墙壁的书柜
包围我,我将突围出去
有来自西红柿刺鼻清晰可见的纹理
犹如薄荷在墙角花盆中扑面而来
我潜水而过如鱼得水的彼岸以上
有一座旧时代的城堡寄存着我的箱子
我迷人的敌人,变成了神秘的
外星球的飞碟。噢,站在镜前
我评估我的年华,像长出了翅膀
我站在镜子的后面,像金黄色的野菊花
我在未来等你。当沉醉的夜半钟声以后
我移开了阴郁的影子,看着一轮
从喜鹊的羽毛翅膀下升起的太阳
云正在屋顶上飘荡
没有火塘的炊烟会向湖水涌去
只有人的肉身是“海绵宝宝”
这条线索唤醒了早晨的浑浊
钢筋混凝土之上的喜鹊喳喳地说话
把羊群从村庄赶到云图中去的是仙人
使用母语架起空中楼阁的是诗人
食冰块和食土者都在风物中活着
小说家沉默寡言,在段落起伏中
造化和超越那些受苦受难的灵魂
走上前,我拥抱过了一棵大树
想倚靠树上的枝干栖息几分钟
花瓶中的红玫瑰和白玫瑰的美学
像一群女人正炫耀着唇膏弥漫的毒液
云正在屋顶上飘荡,我会
抱棉花被去晒一场正午的太阳
野火飘过的地方
我身下的秘密是一片尘埃
这里曾经是火
是野火飘过的地方
吹口哨的人将一串串气泡吹入空中
云每天在人的头顶上远逝
被梦乡惊醒的人奔出野外
突然就站在冰山面前
想尽一切智能钥匙的人
最终却归隐于冰山下那条忘川之谷
野火燃烧的身体下确实有过一条热河
最贫瘠荒凉的记忆中有一条小路
趁着花儿还没有全部凋零
我们站在有冰川的地方又拥抱了新年
受伤的不是女人
走下去的女人,不是去看神话
而是去看星星
尤其是在低凹的地方
星辰照遍了每一道阴影
所以,除了太阳之外
还有星空之下继续往下走的女人
再往下走,就是热带了
炽热的甘蔗,野生芭蕉叶伸开手掌
还有橄榄枝上的青果可疗治咽喉炎
受伤的不是女人,而是她的时光
她镜子里的裂缝,她膝头上的双手
当她看星星,她就消失了踪迹
受伤的不是女人,而是她写下的字
她骑过的一匹野马赤裸裸的脊背
她告别时,陨石正坠入闪电后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