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希望吗

“静老师！"夜幕之下，一个声音在叫我。回头看去，是我的学生小林。小林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地向我走来，紧皱眉头说：“静老师，您忙不忙？我想和您说说话。"“有什么事？你说，静老师听。"看着一脸烦忧的小林，我指了指校园路灯下的长椅，和他一起走了过去。

“我没希望了。”说着，小林掉下泪来。平日里那个阳光、自信的大男孩在我面前鸣鸣鸣地哭了起来。我没有说话，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给他，安静地陪着这个哭泣的小伙子，一直等到他平静下来。

他鼻了一把鼻涕，情绪略微平复了一些，声音低低地说：“静老师，我没希望了。”“怎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说话间，我注意到小林一直端着右手臂。“暑假前，我受伤了，无法训练。过了一个暑假，我的体重增加了10斤，各项体测都退步了。跑100米，我以前能跑11.8秒，昨天体测时，我跑了13.5秒；立定跳远，之前，我轻轻松松就能跳2.7米，昨天，我才跳了2.55米；推铅球，对我来说，以前随便推都是满分，现在根本不能推了。"说着，小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一直端着的右手臂。

“是伤到右手臂了吗？"“是右手腕，骨裂，当时又没有能及时看医生，情况有点严重。”我借着灯光，凑近去看，只见他右手腕还肿着，比左手腕粗了一大圈。“现在还疼吗？”“不疼了。”“怎么受伤的？”“唉，怪我运气不好。暑假前的一天早上，我们在练立定跳远。我用力跳了出去，手却撑在了地面上，就受伤了。那几天，手腕很痛，痛得我睡不着觉。父母带我去了一个诊所。诊所医生说，没事，没伤着骨头，休息几天就好了。可是，我痛啊，我知道没那么简单。我跟父母说，他们还嫌我矫情。我说了很多次，他们才带我去了骨科医院。等拍完片子，医生说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建议手术。"说到这里，小林又掉下泪来，“我没有做手术，我怕影响高考，所以选择了保守治疗，上石膏。上周拆了石膏，医生让我过几天再去拍片子，看看恢复情况。”

我静静地听着小林的诉说，静静地看着他。我懂得小林所遭遇的这一切，对一个体育生来说，是多么糟糕，多么痛苦。

很早，我就知道了小林那个藏在心里的梦想。那是一个傍晚，霞光满天，训练归来的小林，出现在教室门口。教室里安静极了，我正趴在讲台上看书，同学们在写作业。只听见一声"报告”，我扭头瞅见了他。走出教室，我板着脸说：“两次语文作业没交，怎么办呢？”他冲我笑笑，不好意思地说：“马上就写，立即完成。刚才训练的时候，我都不能全神贯注，就惦记着语文作业。”我被他的表情、羞涩的样子给逗笑了，就又问他：“你将来准备考哪个学校？”他立刻自信满满又略作神秘地说：“当然是北京体育大学，老师您要替我保密。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体育老师，我要带着学生驰骋操场，感受运动的快乐。"不知怎的，从那天起，北京体育大学也成了我心里惦记着的地方。

夜幕低垂，繁星逐渐在天空中闪烁起来。我们师生依然坐在校园路灯下的长椅上。“小林，静老师知道你现在很焦虑，也很难过，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静老师，您能陪我一会儿，听我说一说就好。看到昨天的体测成绩，我心里难受极了，就想跟谁说一说，一吐为快。可是，我不能跟父母说，父母不理解我，他们只会一味怪罪我当初选择练体育，甚至会劝说我，让我彻底放弃体育；我也不能跟同学说，我怕同学知道了会笑话我。我一直各项成绩优秀，他们不知道我已窘迫到了这个地步。我没有人可以诉说，也没有人真正愿意听我说。静老师，虽然这个学期您不教我了，但我还能在学校找到您。我知道，在这个校园里，只有您愿意听我说。”“你心里很委屈，遇到这种不可控的意外，静老师心疼你。”小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如果是因为我不努力而导致成绩退步，那怪我自己。但这种突发情况，意外受伤，我能怎么办？我只好认命、认栽。”小林内心充满了痛苦、无奈，我能感受到此刻他心底里的无力、无助，我握了握他的手，轻轻抚了抚他那受伤的手腕。

“小林，跟静老师说一说你的高光时刻吧。""高光时刻？”小林迟疑了片刻，拍了拍脑门说，“想起来了，是在高二，您教我的那个时候。三月，区里篮球比赛，校队荣获冠军，我作为主力，拿下了全场最高个人得分（48分）；四月，校运动会，我打破了铅球、百米跑、跳高三项校史纪录，三次登上了领奖台。"说着，小林的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静老师，您信不信？有不少人崇拜我。”

我看着小林的眼睛说：“小林，生活不可能一直阳光灿烂，也一定不会一直乌云密布。只要我们有一颗不放弃的心，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就能挺过来。”小林又有些沮丧地说：“静老师，您看我曾经多厉害，如果不是这次受伤，我敢保证我一定能考上北京体育大学。可是现在，我没希望了。"“谁说你没希望了？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小林点了点头。

“1999年，在高考的前一个星期，我得了急性阑尾炎，在医生建议手术的情况下，我选择了保守治疗。但是疼痛折磨得我日夜难眠。更别说复习了，那时，我也很难过，觉得自己没希望了，十几年的刻苦学习终将毁于一旦。可是，就在保守治疗的第四天，疼痛感消失了，慢慢好起来了。后来，我得以顺利参加高考。”小林看着我，同情地说：“你的病痛和我的受伤一样，都不可控。但你还好，没有影响高考。可是，我还有希望吗？”我拍了拍小林的肩膀，说：“只要我们能够坚定心志，积极面对，事情一定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现在是2024年9月，距离你参加高考体育测试还有7个月的时间。目前，你的右手腕已经接受了治疗，又刚拆了石膏，下周去复查的时候，肯定要比之前好很多。后期，谨遵医嘱，好好保养，一定会很快恢复的。你体能底子那么好，你还有好几个月的训练时间，一定会大有突破的。所以，不要悲观，不要垂泪，你要相信，你是有希望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林静静地听我说着这些，他的眼晴里逐渐有了光。我知道，那是小林心底里重新燃起的希望。我的倾听，帮助小林宣泄了内心的郁闷；我的经历，让小林看到了绝境中的希望；我的信任，给予了小林重生的力量。那晚，挥手告别的时候，我们都相信：事情一定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一个多月之后，我爬上高三教学楼四楼去找小林，想去看看他的手腕恢复得怎么样了。小林的同学告诉我，他去参加高三体训队集训了，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了。

傍晚，怀揣这个好消息，我又路过校园路灯下的长椅。它静静地待在那里，安然自若的样子。它好像早就知道，小林是有希望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单位：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临潼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