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小说创作的艺术特色
作者: 苏歆瑜 曹诗桐
萧红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独具特色的女作家。萧红小说以独特的女性视角和生命意识展现深刻的社会关怀,主题思想、叙事手法和语言风格别具一格,自传性叙事、散文化结构和多重视角叙述构成独特的叙事风格,方言运用、诗意语言和象征意象形成鲜明的语言特色。本文以萧红的小说创作为研究对象,采用文本分析和比较研究的方法,结合相关文学理论和批评,全面系统地探讨其小说创作的艺术特色,旨在揭示其小说的独特艺术成就和文学价值,深化人们对其文学创作的理解,为现代文学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和思路。
一、主题思想细腻有深度
(一)主题思想的独特性与细腻描写
萧红小说的主题思想特色主要体现在其独特的女性视角和深刻的生命意识。作为一名女性作家,萧红在其作品中展现了鲜明的女性意识,她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女性在传统社会中的生存困境和心理状态。在《生死场》《呼兰河传》等作品中,萧红塑造了一系列鲜活的女性形象。例如,纯真、善良,对爱情忠贞不渝的金枝,她愿意为心爱的人付出一切。婚后生活虽然艰难,但她坚韧不屈,努力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再如,温柔、善良,但命运悲惨的月英,因患病被家人遗弃在冰冷的屋子里,最终因缺乏照顾而惨死。月英的形象展示了女性在疾病面前的无助与绝望,同时也揭示了家庭和社会对病弱女性的冷漠与无情。又如,内心纯洁且率性自然的小团圆媳妇,因不符合封建礼教的规矩,被婆婆以惨无人道的方式摧残至死。小团圆媳妇的故事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礼教和迷信思想对女性的残酷迫害。这些女性形象的刻画,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礼教对女性的压迫和束缚,表达了作者对女性命运的深切关怀和思考。在《呼兰河传》中,萧红以诗人的眼睛观察自然与社会,对自然的品味中表现出别致而细腻的情感。她充满诗意地描写了呼兰河的风光、四季的变换,以及人们的日常生活,如“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仍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的,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这些描写不仅展现了自然的变化,也寄托了作者对故乡的深深眷恋。
(二)叙述角度的多元化与情感融入
萧红的小说在叙述角度上灵活多变,犹如一位技艺高超的魔术师,在文学的舞台上不断变换着手法,为读者呈现出一幅幅绚丽多彩的画卷。有时,她采用全知全能的外在叙述,如同一位高瞻远瞩的旁观者,以全知视角俯瞰着故事中的一切,将人物的内心世界、外在行为以及社会背景都一一展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能够全面而深入地理解故事的内涵;有时,她又采用限知视角的内在叙述,化身故事中的某一角色,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娓娓道来。这种叙述方式使得故事更加贴近读者的心灵,让读者仿佛亲身经历着角色的喜怒袁乐,感受着他们的悲欢离合。在《生死场》中,萧红就巧妙地运用了这种限知视角,通过金枝等角色的眼睛,让读者看到了封建时期农村妇女在封建压迫下的悲惨命运,以及她们在苦难中挣扎求生的坚韧与顽强。此外,萧红还善于运用多角度叙述,将全知视角与限知视角巧妙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叙述张力。她时而以全知视角描绘宏大的社会背景,时而以限知视角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使得故事在宏观与微观之间自由切换,既展现了社会的广阔图景,又挖掘了人性的深刻内涵。这种灵活多变的叙述角度,不仅增强了萧红小说的艺术感染力,也使其在文学史上独树一帜,成
为不可多得的经典之作。
萧红的小说创作中的情感融入方式独特且深刻,为作品赋予了强大的艺术感染力,以下从两个方面展开分析。
第一,萧红小说中贯穿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她以独特的视角观察和描绘生命的存在状态,通过对生与死、爱与恨、希望与绝望等永恒主题的探讨,展现了对生命本质的深刻思考。在《生死场》中,萧红以冷静而悲悯的笔调描绘了东北农村人民的生存状态,展现了生命的顽强与脆弱。这种对生命的关注不仅体现在对人的描写上,也延伸到了对自然万物的观察中,形成了独特的生命哲学。在《呼兰河传》中,外祖母的女儿们都嫁了出去,遗留下来的嫁妆都被藏进了后院的小屋里,被“我”发现时已经落满了灰尘。“我”重新拿出一件件旧物,不由得产生对外祖父与母亲等人的回忆,写出了封建嫁娶制度以及交通不便给女性与原生家庭间带来的阻隔。在外祖母去世的时候全家才迎来了团聚,“我”见到亲戚既感到喜悦,又为外祖母的去世感到十分心痛。
第二,萧红小说中还蕴含着深厚的社会关怀。她以敏锐的洞察力捕捉社会变革中的种种现象,通过小人物的命运折射出大时代的变迁。在《马伯乐》等作品中,萧红以幽默讽刺的笔调揭示了社会现实中的种种弊端,表达了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和对底层人民的同情。这种社会关怀不仅体现了萧红作为知识分子的责任感,也使其作品具有了更深广的社会意义。故事开篇描绘了马伯乐家庭的衰败景象。随着家道中落,马伯乐不得不面对生活的艰辛和现实的残酷,尽管他努力奋斗,却始终无法摆脱贫困。小说通过马伯乐与富人的对比,展现了阶级差异带来的不公。难以破除的等级制度使马伯乐的生活暗无天日,鲜明的对比衬托穷人的痛苦。富人生活优渥,穷人则挣扎求生,反映了社会资源分配的不平等。《马伯乐》中的女性角色常处于弱势地位,受到性别歧视。马伯乐的妻子在经济和情感上依赖他,缺乏自主权,反映了当时女性在社会和家庭中的不平等处境。作者在当时就有了女性应自立自强的想法。小说揭露了当时社会人们的道德虚伪。表面上,人们推崇道德和正义;但实际上,许多人自私自利,漠视他人苦难。马伯乐的遭遇正是这种虚伪的体现,他得不到应有的帮助,反而被社会冷落。马伯乐一生坎坷,尽管他努力改变命运,却始终无法摆脱困境。小说通过他的经历,揭示了社会底层人物在命运面前的无力感,反映了社会不公对个人命运的深刻影响。
二、叙事手法多样展风采
萧红小说的叙事手法独具特色,其中最突出的是其自传性叙事特征。萧红常常将自己的生活经历和情感体验融入小说创作中,使作品带有浓厚的自传色彩。在《呼兰河传》中,萧红以童年回忆为线索,描绘了故乡的风土人情,同时也折射出作者自身的情感历程,真情实感的投入使作品长出血肉。这种自传性叙事不仅增强了作品的真实感和感染力,也为读者理解作者的思想和创作动机提供了重要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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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萧红小说的散文化结构也是其叙事手法的一大特色。她打破了传统小说的线性叙事模式,采用片段式、跳跃式的叙事结构,使小说呈现出散文般的自由和灵动。在《生死场》中,萧红以松散的结构串联起一个个生活场景,通过意象的叠加和情绪的流动来推动叙事,用碎片化的叙事结构、自然意象的隐喻及人物命运的互文性创造出独特的艺术效果。这种散文化结构不仅适应了萧红表达复杂情感和思想的需要,也为现代小说叙事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在《生死场》中,作者将女性分娩与动物产崽相提并论,暗示生命的卑微;作品中的人物极少反抗命运,而是在平静中积蓄力量,如一生结过三次婚的王婆。她是个饱受磨难的老妇人,在当时封建势力还很强大的情况下,她不甘心处于被奴役的地位,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当她的女儿为了革命而牺牲之后,王婆成为一个彻底的“觉醒者”,开始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同死亡抗争,同命运抗争,完成了对压抑情绪的抒发。
此外,萧红小说中的多重视角叙述也是其叙事手法的重要特征。她常常在同一作品中运用多种叙述视角,如儿童视角、女性视角、全知视角等,以多角度、多层次的方式呈现故事和人物。多种角度交替变换,不仅使作品更加富有灵动性,更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在《呼兰河传》中,萧红巧妙地在儿童视角和成人视角之间切换,既保留了童年记忆的天真,又融入了成年后的思考和感悟;既有童年的鲜活感,又有成年人的冷静思考。在儿童视角上,读者看到的是热闹与神秘;在成人视角上,读者看到的是愚昧与欺骗性。儿童视角与成人视角的冷峻对比,不仅保留了作者对故乡的怀念,又表达了作者对乡土社会的批判,使作品呈现出丰富的层次感和立体感。这种多重视角叙述不仅增强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也为读者提供了更全面、更深入的理解空间。
三、语言风格魅力焕生机
萧红小说的语言风格独具魅力,其中最为突出的是其对方言的运用。作为东北作家,萧红在其作品中大量使用东北方言,不仅增强了作品的地域色彩和真实感,也为人物塑造和情节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她的语言常以一种充满灵性的稚拙的笔致呈现。在《生死场》中,萧红通过方言的运用,生动地刻画了东北农民的形象,再现了他们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特征,如“他们过的是既不向前,也不回头的生活,是凡过去的,都算是忘记了,未来的他们也不怎样积极的希望着,只是一天一天的平板的,无怨无尤的在他们祖先给他们准备好的口粮之中生活着”。这种对方言的娴熟运用不仅体现了萧红对故乡文化的深刻理解,也为其作品增添了独特的艺术魅力。在《呼兰河传》中,萧红用单调重复的句型和同义反复的手法,着似“废话”,却能惊异地感到其中的情调和韵味,如“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这种平淡、漫散的语言中,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情致,于单纯质朴之中能让人体会出其中的盎然情趣。
其次,萧红小说的诗意化语言也是其语言风格的重要特征。她善于运用富有韵律和美感的语言,创造出诗一般的意境和氛围。在《呼兰河传》和《生死场》中,萧红以细腻优美的笔触描绘故乡的风景和人情,将散文的抒情性与小说的叙事性完美结合,使作品充满了诗意的美感。这种诗意化语言不仅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也体现了萧红独特的审美追求和文学造诣。萧红在小说中善于运用各种修辞手法来增强语言的表现力,如比喻、比拟、夸张和对比等修辞手法。这些修辞手法使得小说语言更加生动、形象,富有感染力。例如,《生死场》中的抱着草进屋的麻面婆,“茅草在手中,一半拖在地面,另一半在围裙下,她是拥着走。头发飘了满脸”,像“母熊带着草类进洞”,就生动地描绘了麻面婆的形象和动作。
此外,萧红小说中的象征与意象运用也是其语言风格的一大特色。她善于通过具体的物象来表达抽象的思想和情感,创造出丰富的象征意义。在《生死场》中,“生死场”本身就是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意象,既指代具体的农村场景,又隐喻着生命的轮回和命运的无奈。萧红还常常运用自然意象,如风、雪、月亮等,来烘托气氛、暗示人物心理或象征主题思想。冷峻的语言中满是克制与隐忍,如月英身体腐烂,被蛆虫啃食的时候的语言平淡却极具冲击力,暗示命运的不可抗拒。王婆服毒、金枝的丈夫摔死女婴被描写得云淡风轻,暗示死亡已经成了日常,化为了麻木。再有就是命运的对比,虽然土地丰收,但村民却挣扎在饥饿之中。村民每日辛苦劳作却等来了突如其来的死亡,让人感到不小的震撼。这种对象征和意象的巧妙运用,不仅增强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也为读者提供了更广阔的解读空间。
通过对萧红小说创作艺术特色的研究,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首先,萧红小说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深刻的生命意识和深厚的社会关怀,在主题思想上形成了鲜明的特色;其次,在叙事手法上,萧红通过自传性叙事、散文化结构和多重视角叙述,创造出了独特的叙事风格;最后,在语言风格上,萧红对方言的运用、诗意化语言的创造以及象征意象的巧妙运用,使其作品具有了独特的艺术魅力。
萧红小说创作的艺术特色不仅体现了她个人的文学才华和艺术追求,也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她的创作实践为后来的作家提供了宝贵的借鉴,其作品中所体现的人文关怀和艺术创新精神至今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未来,我们可以从更多元的角度对萧红小说进行深入研究,如探讨其作品中的空间叙事、心理描写等,以进一步挖掘萧红小说的艺术价值和文学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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