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林即景
作者： 郭尔爽喀纳斯湖望观鱼台
数十人蜂拥的甲板安静下来
游船返程，湖水的伤口继续撕裂
又愈合。他们在山水间摆出的姿态
转化为存储空间的字节
阳光从湖面反射到船舱的天花板
光晕在对侧的舷窗再次反射
色彩层叠的树木之上，山体
裸露坚硬的鳞片。观鱼台
在双层水波映射下伸出触须
俯瞰山下的一切——
通往它，需攀登一千零六十八级台阶
此时晨霜未消，山顶空无一人
船将靠岸，传说的水怪并未现身
但我知道有种力量正向湖心聚拢
公路即景
入秋时分下过的一场大雪
在山下已消失殆尽，只剩山顶残雪
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雪线以下，树木抖落叶片
迎接漫长的冬天
黑色牛群之间点缀着零星白色
阔斯特克、额尔齐斯、托勒海特
路标上的地名，将成为旅客冬天的目的地
前方的车辆减速停下
将道路让渡于几头逃逸的牛
黑色或深棕的身体上都长着白色牛头
显然这一定是一种隐喻
在所有汽车陷入停滞的无奈时
你是否期待有人飞身上牛
把这些插曲骑回牧场？
寻鸟不遇
雨下了一整天，楼后的树林空了
只有雨水敲打树叶和落入
池塘的声音
秋千的木板吸满雨水
彩色长凳水光闪烁，倒映出
树木的碎片。树下的滑梯
正发源一条河流
在林中冲刷富饶的三角洲
我来此寻找，那只
高音部像暴雨泼进大海
低音像诀别诗的鸟
只有我认得它的孤独——
在它常栖息的树上
反复刷新过红漆。雨中
湿滑的树干泛着绿光
已多天没有听过它的啼鸣了
雨声渐稀，打在林间空地
仿佛它疲惫时特有的低吼传来
我回到曾经居住三年的小区
想起那些年，我在雨中静坐的场景
鸟鸣再次将我环绕
另一种鸟鸣
走入林中，令人却步的并非
杂乱的草木，而是林深处
若有若无的鸟鸣
风在此刻稍歇，静听——
悠长、婉转的啼鸣
在林间的空腔越积越多。同种鸟类的声音
不尽相同。在细微差别的辨认中
传来摩诘弹奏的清调
那琴声曾在每片深林奏响
阳光穿林而过，在地上
投射出光影的斑驳。在历代对声音的仿写中
只有一种鸟鸣最难辨析
月光打在琴身，鸟鸣
更加幽长。孤独来自更深的咽喉，或是
鸟遁入了更深的林中？
风吹花落，琴声附水而去
巨鸟展翅的声音骤然响起
盘旋后的啼鸣：
像宣告，像催促，又像告别
在它飞远后依然响彻
悸动之余，那声音恍若隔世
仿佛我也有过这样的好嗓子
在每次共振的深处咀嚼
每一片闪光的叶子
在云景公园
我所在的位置也曾是一片泽国
螺蛳壳沦为蚂蚁的修道场
散落在碎树枝和野花之间
在土坡与根系的镂空中
蚂蚁总能够找到最佳的筑巢地点
它们搬出细小均匀的土
建立堤坝上新的共和国
坡上，上一场雨刚刚褪去
土地就露出了块状的裂痕
蚂蚁从故乡周游而来
穿越地图上无数个国境线
并带回异国死去的潮虫
一阵风来，柳条和芦苇一起摆荡
一只飞鸟轻轻啄食水面的波纹
又迅速起飞。云景亭中的合唱团
刚结束的一曲演奏，散入波纹之中
在水位重新淹没一切的倒影之前
我必须离开。还未收尾的句子
会由什么跳入水中的声音给出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