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胡辣汤
作者: 张威从我记事起,每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时分,大人们陆续回家时,总有一个中年男子赶着马车来到村口,马脖子上挂着一串铜铃,马车上放着两个大铁桶,桶盖上覆着白单子。
中年男子浑厚而又悠长地吆喝着:“胡——辣——汤——包子——”正在玩耍的孩子们听到了,纷纷跑回家,央求大人来买。家庭条件好的父母领着孩子,拿着瓷碗聚拢过来,师傅挨个收钱,然后打上满满一碗胡辣汤,再拿上几个白面包子,就足够一家人美美地饱餐一顿,那叫一个惬意和满足;倘若胡辣汤和包子很快卖完了,有些孩子吃不上,便要哭闹好一阵子,直到卖胡辣汤的师傅走远了才作罢。而家庭条件困难的孩子只能望之兴叹,只有羡慕的份,小时候的我就属于这一类孩子。后来,再见到卖胡辣汤的马车,我就只好知趣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远远地看几眼。

上小学后,老师告诉我们:“你们要好好学习,乡里每学期都会举行竞赛抽考,谁的成绩好被抽到乡里考试,学校管喝胡辣汤和吃烧饼。”这对我来说可是个巨大的诱惑,因为渴望所以努力,我开始认真听讲,作业从不马虎,不会就问老师,处处争当先进。别人家孩子都是一回家就丢下书包到外边玩,而我总是做完作业再出去玩,玩一会儿再回家看借来的连环画、练字或者读背课文。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级第一次抽考4人,我就在其中,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日天刚微微亮,班主任就到家里叫我起床。我匆匆洗了把脸,坐上了他的自行车,校长、其他年级的老师还有一年级的同学都在路边等着我们。人到齐后校长说:“咱村离乡里有12里,路上不能打瞌睡,注意安全!”我心想:“大家都高兴得如上山的猛虎,哪有睡着的份呀。”尽管如此,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坐在自行车的前杠上,两条腿耷拉着一动也不敢动。时值隆冬,北风呼啸,凛冽的寒风灌进脖子和棉裤管里刺骨的冷,我蜷缩着身体,拉低帽檐,不敢看前面的路。自行车在空旷的柏油路上吱吱扭扭地行进着,不一会儿我真的睡着了,直到班主任叫醒我:“到了,下车,该吃饭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跳下车,腿麻木酸痛,站立不住。
老师扶我来到供销社食堂里坐下,大厅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两排长条木桌上摆放着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每碗还配着一个沾满芝麻的厚厚的大烧饼。老师对我们说:“这汤是刚出锅的,要撇着喝,小心烫嘴。”我学着老师的样子,用汤勺轻轻地舀起汤,再慢慢地送到嘴边咽下,又辣又香。接着再舀再喝,一股暖流通遍全身,只喝了半碗便全身冒汗,我不得不摘下帽子,猛吃几口烧饼。后半碗里剩下的全是肉块,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肉,只知道吃在嘴里非常的耐嚼和鲜香。不一会儿吃完了,走出食堂浑身暖融融的,顿觉神清气爽。

在我上小学的5年中,每次喝胡辣汤都令人难忘,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胡辣汤成了我童年时期的追求和渴望,是年少而懵懂的我不断前进的动力。上初中后,我远离了镇上,断断续续地偶尔品尝过家乡的胡辣汤,但总是不过瘾,饱饱地喝足胡辣汤几乎成了奢望。等到离开家乡去外地上大学,更是很少能品尝到家乡的胡辣汤了。从师范院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家乡的镇上重点中学任教,学校离胡辣汤店不远,早餐喝胡辣汤也就成了家常便饭。随着我出差的时间增多,也有了品尝外地胡辣汤的机会,尽管省外的胡辣汤也喝了不少,各有特点和风味,但都不能代替家乡胡辣汤在我心里的位置。
随着交友圈的扩大,到我这里作客的人日渐多了起来。每逢客人和朋友到来,我都会热情地把他们安排到镇里最高级的饭店,摆上七大盘子八大碗,丰盛得让我很有面子,可是大多客人临走时总会说一句:“今天唯一的遗憾是没喝上逊母口胡辣汤。”起初我以为他们只是随口说说,后来听得多了,才意识到他们也有胡辣汤情缘,更有甚者昨天还在我这吃饭,第二天早上便组团去镇上吃早餐,喝胡辣汤。直到有一次,郑州的朋友到周口开会,特意下高速到逊母口喝胡辣汤,他说:“早就听说逊母口胡辣汤好喝,今天特意过来品尝。”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家乡的胡辣汤已名扬天下了。
鲜香胡辣汤,悠悠故乡情。它就像一首诗,优美沉静回味悠长,读之令人清醒通透,豁然开朗;它就像一首歌,平凡的旋律和节奏吟唱出生活的希望和梦想,给人以无尽的力量;它就像一幅画,暖意扑面而来,疲惫与倦意烟消云散,惬意和美好奔涌而来。如今,胡辣汤仿佛是一个深藏在骨子里的符号,经过岁月的沉淀与发酵,早已化在豫东人浓郁而又芳醇的乡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