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名家笔下的“年味”

作者: 贺源

近代名家笔下的“年味”0

年是中国人最重视的节日,不少近现代作家在他们的著作中为我们描绘了充满烟火气的年景图。

老舍先生的文字满是北京城的生活百态,过年时的北京更是热闹非凡。在《北京的春节》中,从腊八开始年味儿便渐渐弥漫开来。“腊八这天,家家都熬腊八粥。这种特制的粥是祭祖祭神的,可是细一想,它倒是农业社会的一种自傲的表现——这种粥是用所有的各种的米,各种的豆,与各种的干果(杏仁、核桃仁、瓜子、荔枝肉、莲子、花生米、葡萄干、菱角米……)熬成的。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业展览会。”

腊八粥里汇聚着一年的丰收与喜悦,也拉开了年节的序幕。随后,孩子们忙着买杂拌儿、爆竹和玩意儿,大人们则要预备年货、打扫屋子,贴上喜庆的春联和年画。到了除夕,“家家赶做年菜,到处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门外贴好红红的对联,屋里贴好各色的年画,哪一家都灯火通宵,不许间断,炮声日夜不绝。在外边做事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必定赶回家来,吃团圆饭,祭祖。这一夜,除了很小的孩子,没有什么人睡觉,而都要守岁。”阖家围坐,在守岁的温馨中迎接新年的钟声,那是北京年最浓郁的亲情味道,是传统佳节里家的向心力。

老舍先生关于“过年”的每一个细节描写都饱含着对生活的热爱、对团圆的珍视,于平凡中见生活真味,让后世读者仿若置身于那热闹、喧嚣又充满温情的街头巷尾,感受着老北京独特的年俗文化底蕴。

梁实秋先生则在《北平年景》里,为我们展现了老北京过年的另一番风味。“吃是过年的主要节目。年菜是标准化了的,家家一律。人口旺的人家要进全猪,连下水带猪头,分别处理下咽。一锅炖肉,加上蘑菇是一碗,加上粉丝又是一碗,加上山药又是一碗,大盆的芥末墩儿,鱼冻儿,肉皮辣酱,成缸的大腌白菜,芥菜疙瘩——管够,初一不动刀,初五以前不开市,年菜非囤集不可,结果是年菜等于剩菜,吃倒了胃口而后已。”

这段幽默、诙谐的文字背后,是北京人过年对美食的讲究与实在。从采购年货时的熙熙攘攘,到年夜饭桌上的丰盛菜肴,再到初一拜年时的拱手作揖、互道吉祥,梁实秋笔下的年味充满了生活的质感与传统的仪式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满桌的年菜,虽有调侃年菜吃腻了的话语,却也洋溢着亲情的温暖与团圆的欢乐。这种对日常生活细致入微的描写,将老北京的年味鲜活地呈现在读者眼前,唤起人们对传统年俗的深深怀念,也让我们看到人们对过年的庄重与期待,那是一种对生活的热爱与对家庭团聚的执着,在岁月的流转中代代相传,成为民族文化记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沈从文先生笔下的湘西年景,则多了几分质朴与神秘的浪漫。在《湘行散记》里,湘西的新年是与山水相依、人情相融的。年节将至,“乡下人需要酬谢土地,同时也需要公众娱乐,因此常常有头行人出面敛钱集分子。醵金既成,择定日子,在村子里的一处大坪坝,搭台演戏。”唱戏是年节里的盛事,戏台前的热闹、人群的欢声笑语、孩子们穿梭其中的雀跃,交织成一幅生动的乡村年景图。

而年夜饭桌上,虽没有都市的丰盛、奢华,却有着自家腌制的腊肉、新鲜捕捞的河鱼、自家地里种出的蔬菜,这些带着泥土和山水气息的食物,满是家的味道与故乡的深情。

夜晚,繁星点点,远处山峦起伏,鞭炮声在山谷间回荡,“年”在这片土地上,是自然与人文的和谐共生,是湘西人民对生活最本真的庆祝。

沈从文以诗意笔触,将湘西年的醇厚风情、质朴人情勾勒纸上,让人体会到远离尘嚣的乡村年味中那纯粹而深沉的力量,宛如一首悠远的田园牧歌,在岁月长河中静静流淌,诉说着故乡的故事与眷恋。

鲁迅笔下的故乡年节,则有着别样的意味。在《祝福》中,“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街头巷尾弥漫的火药香、送灶的仪式,是年的前奏。然而在这看似热闹的年景之下,却有着祥林嫂这样的悲剧人物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

鲁四老爷家的祭祀、祝福仪式庄重而严肃,“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在这反复的强调中,既有对传统年俗的描绘,也隐隐透着时代变迁下乡村社会复杂的人情冷暖与封建礼教的压抑。鲁迅以冷峻之笔写“年味”,于喜庆中揭示社会弊病,让我们看到年景背后的人性与社会现实,使故乡的年不再仅仅是欢乐的符号,而是成为一个时代的缩影,引发对社会、对人性的深刻反思。这别样的“年味”更具历史的厚重感与文化反思的力量,在近现代文学的年节书写中独树一帜,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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