烩菜的香,冬天最懂
作者: 王蕾冬日家的味道
烩菜,在中国餐饮史上颇有年代,最早见于史书中的“五侯鲭”。
“五侯鲭”为汉代长安(今西安)名肴,始于公元前206年—公元8年间,汉高祖刘邦创立并建都于长安的西汉王朝,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它是西汉曾任京兆尹(首都长安市长)的息乡侯娄护,整合王氏五侯(平阿侯王谭、成都侯王商、红阳侯王立、曲阳侯王根、高平侯王逢时,史称“一日五侯”)家的珍膳,而烹饪的杂烩。
“鲭”,即肉和鱼的杂烩。《西京杂记》卷二记载有:“五侯不相能,宾客不得来往。娄护丰辩,传食五侯间,各得其欢心,竞致奇膳。护乃合以为鲭,世称五侯鲭,以为奇味焉。”
娄护把五侯送给他的鱼和肉及山珍海味合烹在一起,无意中成了难得的“奇味”,人们称之为“五侯鲭”,是“集五家之众长”的美味佳肴,在御内和官场走红。
唐以后,中国政治文化中心东移,但以宫廷官府菜为代表的陕菜精髓,根植于市肆,流传于民间,使得宫廷珍馐,其中包括当属“山珍海味”的珍馐美馔“五侯鲭”穿越千年遗风犹存,飘香至今,是西安城高端宴席上的头一道热菜,尊为“头菜”。如今全国各地的各类“一锅烩”,包括烩三鲜、大杂烩、佛跳墙等,都是由“五侯鲭”世代沿袭发展演变而来的“后裔”。
在不同的地方,“一锅烩”有着不同的名字:“大烩菜”是中原人们的熟悉叫法,“乱炖”则是东北的本体,河北和山东一些地方则称之为“熬菜”。烩、炖、熬,各地叫法不同,烹饪过程大同小异,核心都是那一大锅翻滚的汤汁浸透堆成小山的各式配菜。
名字不同,烹饪自然也存在差异。当这一锅是“烩菜”时,土豆、丸子等配菜会被煎炸或焯煮做预处理;“熬菜”则如其名,重点在大水大火“熬”熟的过程;“炖”则是不大讲究食材预处理,但是会花更多时间小火慢炖直至入味。
烩菜是中庸的。一锅烩菜容得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容得下高贵如黄花、木耳,卑微如萝卜、白菜;容得下春天的葱,夏天的蒜,秋天的黄花,冬天的酸菜。能往火锅里煮的,基本上都能往“一锅烩”里炖。旧时冬日食材匮乏,土豆、白菜、粉条是“铁三角”,可以自行组合,亦可搭配任意其他材料,萝卜、土豆、豆腐、豆角……配上或浓或淡渗透的肉汁,都能给冬日单调的味蕾带来欣喜。而相比于火锅,“一锅烩”不怕剩,甚至剩菜更入味,其制作本身的简易性,以及其“炖一锅,顶三天”的便捷性,使其成为很多家庭日常的冬日餐桌上的常客。
在冬天,你最能深切体会“一锅烩”的幸福。屋外寒风萧瑟,你的面前摆着热腾腾的一大碗,浇上一勺油泼辣子、半勺香醋,再搭配上一个暄暄的花卷或大饼。这碗烩菜,真是给一锅肉都不换的冬季美味。
“一锅烩”对于很多北方长大的孩子来说,伴随着奶奶家带着遥远回忆的大灶台,或者单元楼狭窄厨房里父母匆忙往大铁锅里加菜的身影,它代表着冬日家的味道。
肉从配角变主角
若问哪里人最爱吃烩菜,河南、山西、陕西等一众中原人民,可能谁都不服谁。烩菜在古代中原,那可是广为流传。
民间也有传说,“烩菜”原本叫“炸桧菜”,是南宋时期,百姓因痛恨秦桧残害忠良,做菜时将蔬菜、肉等油炸后烩在一起,把它当成秦桧,食其肉、饮其血,以泄其愤。
在河南和山西大部分地区,传统烩菜中的肉味儿来自五花肉。五花肉被切成薄片下油锅,锅中的油和肉里溢出的油吱吱啦啦混在一起,肥肉逐渐由白色变得晶莹剔透,不待香气飘散,立即用配菜盖住,肉汤的香味在烩煮的过程中慢慢渗入配菜中。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蔬菜中的这点儿油腥是对味蕾和胃的双重救赎。
随着物质逐渐丰盛,肉类开始在烩菜中占据越来越多的分量。炸肉丸子的身影在各地烩菜中都能看见,河南和晋南地区特色的酥肉也是当地烩菜里的常客。无论是在家中还是饭店,酥肉常常被“两吃”:新鲜出锅时蘸椒盐品其酥脆,其余的在烩菜出锅前焖入锅中,脆脆的酥皮浸足汤汁,软糯多汁——冬日回家途中的这点念想,常常能成为人们路上加快脚步的动力。
在陕西,肉类则从配角变成了主角,无须再如过去五花肉般作谦卑状,只是为了炸出零星肉味儿而存在。最常见的排骨和羊肉,已经占据了烩菜菜名的一席之地,比起河南、山西烩菜里的丸子和酥肉有着更强烈的存在感。以陕北的羊肉烩菜为例,羊肉要提前炖好,羊肉汤留着作为烩菜的汤;烹制方法大体与炖羊肉类似,只是在羊肉初熟状态烩入配菜,将人体所需的各类营养一“锅”打尽。
无论肉是多是少,是主角是配角,一直不变的是烩菜在华北平原坚挺的餐桌地位——它不仅是日常餐桌上的守护者,也是中原乡村红白喜事各类庆典的宴席上不可或缺的“大菜”。
“乱炖”的艺术
在东北,“铁锅炖一切”这句话绝对不是白给的:在很多地方,炖啥完全取决于家里有啥,或者今天想吃啥——“乱炖”则传神地描述了菜盆里食材的状态和它们被烹饪的动态过程。
历史上,金、辽、蒙古、满族曾在东北世居,马背铁蹄、游牧民族颠沛流离,一口大铁锅驮于马背,每到宿营,埋锅造饭,素菜、荤肉一起扔进锅里炖煮,逐渐演变成现今的东北乱炖。
“乱炖”在东北还有更多名字,比如精准描述其制作动态的“一个锅里搅马勺子”, 有关系很近、谁也离不开谁之意,还有更为喜庆的“大丰收”。
无论是烩菜还是熬菜,在北方各地都以“量大”著称,而在东北,“乱炖”不仅继承了“量大”的传统,还有“块大”的特色:白菜、扁豆角都不需用刀切,洗净直接用手撕碎入锅,其形态粗放;土豆、茄子、尖椒等则以“大滚刀块”形态出现,外表粗放但是味道不失精彩细腻。
比起中原“烩”制的快速便捷,“炖”更是一个粗中有细的过程:加入汤汁或水后,要经历一个大火滚开到小火慢慢炖煮的过程——所以即便土豆、茄子块切得再大,滋味都会炖得透透的。
东北的“炖”是一门艺术:有经典的搭配组合,如酸菜炖猪肉、土豆炖豆角、小鸡炖榛蘑,也有“什么都往锅里炖”的带有随机之美的:红的绿的大块蔬菜和肉在热汤中翻滚着,被“马勺”搅出一派欢腾。
主食也是东北“一锅烩”跟其他地方的重要区别。不像河南、山西人民常用馍、油饼等配烩菜,在东北,一向骄傲的东北大米都不能算作“乱炖”的黄金搭档,唯有锅贴大饼子才是大铁锅乱炖的绝配。
玉米面与白面按比例和在一起,发酵至糊状用手捞出左右拍打,然后猛甩到咕噜着肉和菜的铁锅边缘,待蒸熟揭开锅盖,雾气与香气同时蒸腾而出,单面焦脆、里面软糯香甜的玉米饼就着炖得软烂的菜肉,抵御零下30摄氏度的寒气也不在话下。
总之,冬天在东北,“炖”就对了。
“熬”出滋味
同样的肉菜原料、同样的大铁锅,在河北和山东部分地区,人们会在最后焖熟的过程中加入比其他地区更大量的水,因此“熬菜”这种地域特色叫法也颇为传神。
“熬”出来的菜,颜值看上去不算太高:菜叶煮得蔫蔫的,颜色被酱油熬成一片褐黄。但是“熬”的做法让菜更易熟、更快速入味。
随着人口的迁徙,各地饮食习惯一直在不断融合:各地家庭主厨们都开始预先煎炸豆腐、土豆,以便“熬”或“烩”得更有滋味;东北的酸菜和河南的酥肉开始喜结连理;各地出现的新鲜菜品也加入烩菜、熬菜的大军。
而在河北,这种创新融合的尝试,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开始实践了,还是官府菜的身份,名曰:李鸿章烩菜。这一锅里,白菜、粉条都退到了配角的位置,海参、花胶、蹄筋成了必备原料,猪肚、鸡肉和火腿都要以葱、姜、绍兴黄酒蒸透入味——这道传统民间家常菜式,突然变得昂贵而隆重。
关于“李鸿章烩菜”如何得名,一个常见说法是时任直隶总督李鸿章出使欧美时想念家乡菜,回国后膳食主管为了讨好他而特意研制,还加入了李鸿章老家安徽的一些特色。“李鸿章烩菜”如今在安徽、河北的很多菜馆都是当仁不让的头牌,但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太过烦琐,山珍海味“下凡”到烩菜里,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如那熬出来的一锅软烂食材更香、更亲切。
在华北地区,猪肉和白菜是烩菜当仁不让的两大主角:少少的几片肉为整整一锅菜提供了油腥,而白菜则是旧时北方漫长冬季最长情的守护者。
无论是熬菜还是烩菜,在很长时间里,都是老百姓在困难时期为了简化生活、尽量改善生活质量而创造的菜品。
无论食材怎么变化,“一锅烩”在北方的冬日始终笼罩着一层“家”的温情氛围。当我们穿越严寒和疲劳回到家中,家人围坐桌边,一盆热气腾腾的“熬菜”霸气放于桌上,食物从胃暖到心,任何烦恼纷扰瞬间全无。
北方的冬天,寒冷而漫长,不如干脆就把它放进一口大锅里慢慢“熬”,因为没什么天寒地冻,是“一锅烩”融化不了的。
美味小厨房:什锦大烩菜
食材:老豆腐1块,娃娃菜1棵,杏鲍菇1个,午餐肉1块,木耳1把,香葱1根,大蒜5瓣,生抽、老抽、蚝油、盐、糖适量。
制作步骤:
1.干木耳用温水泡发,撕成小朵,杏鲍菇清洗干净后撕成细丝,娃娃菜掰成大块。豆腐切成小块,小火慢煎至两面金黄,盛出备用。
2.把午餐肉切成和豆腐大小相仿的块状,用煎过豆腐的底油继续煎制午餐肉,煎至变色。
3.烧热锅中底油,爆香蒜片,把杏鲍菇倒入锅中翻炒。炒出香味之后,调成小火,把白菜、豆腐、午餐肉、木耳依次码进锅中,再加入生抽、老抽、蚝油、盐、糖,以及适量清水,盖上锅盖焖煮。
4.锅中汤汁煮沸后调成小火,焖煮大约10分钟左右,打开锅盖,快速翻炒几下,把汤汁收浓郁些,再撒上一把香葱碎,即可出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