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恩师

作者: 漆艳林

我思来想去,还是把题目加上了“怀念”二字。恩师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可他却在25年前倒在了毕生热爱的讲台上,带着那未了的心愿,像流星划过天际悄然坠落,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阐释得淋漓尽致。

近几日我想要将记忆的碎片整理拼凑出来写在纸上,奈何几度提笔哽咽到不能自已。当我极力克制情绪,敲响键盘发出那熟悉的旋律,回忆终究像决堤的洪水朝我奔涌而来,令人心痛窒息。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立即涌入脑海,变得完整而清晰。

记忆中,杨老师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师范毕业留村的教书先生。他本该有大好前程留在县城教书育人,但还是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留村任教,用尽毕生所学传道授业解惑,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送出山沟,奔向那光明的未来。

30年过去了,曾经青涩帅气的小伙变成了50岁的满脸沧桑、头发花白、瘦弱弓背的中年人。在教书育人这件事上他乐于奉献,甘之如饴,把绵薄的收入都给村民的孩子交了学费。

可老家就是一个穷山沟,父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顶多识得几个大字,骨子里的意识便是孩子长大子承父业继续务农。祖祖辈辈靠务农得来的微薄收入勉强能糊口维持生计,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供孩子读书。能改变陈旧观念,砸锅卖铁供孩子读书的简直凤毛麟角。

每到开学季,班上总有那么几个学生走在辍学的路上。接下来的日子,杨老师就得翻山越岭,走村串户苦口婆心地劝说家长将孩子送回学校继续读书。家长哪里懂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描述的美好生活,只知催促着孩子赶紧干农活。蹲在一旁割草的孩子小声抽泣,家长也不以为然,没有丝毫动摇。一般情况就是杨老师将工资给孩子垫付学费,家长才会松口将孩子送回学校上学。

临到我要上学那一年,恰好分到杨老师的班。开学当天母亲带着我和姐姐去报名,一问新生学费130元,母亲站在原地发呆,扯着衣襟,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今天钱没带够,明天来。”此行只给姐姐报了名,便回家了。晚上我趴在门框上听到母亲对父亲说:“家里的钱只够一人交学费,弟弟还小,艳林在家领弟弟,晚一年再去上学。”听到这话我鼻子一阵酸楚,强忍着眼泪,不敢哭出声,看着姐姐坐在煤油灯下读书写字,我便跑过去趴在桌边循着那一缕光,希望从姐姐那里获得新知。

第二天杨老师跟随放学回家的姐姐登门造访。看到杨老师,我仿佛看到了一束光。我在院坝里拿着撮箕收谷子。我听到杨老师问母亲:“没把孩子送去上学,是家中遇到困难了吗?”母亲说:“今年没办法同时供两个孩子上学。”

杨老师笑着说:“这简单,只要你把娃送去上学,我帮孩子交学费。”母亲喜极而泣,激动地说:“那我将来一定还你。”终于有书读了,我放下手中的撮箕,兴奋得又蹦又跳。

我送杨老师到村口,他摸摸我的头,笑着说:“孩子认真读书,走出去,外面海阔天高,未来可期。”就这样杨老师开启了我读书求知的大门。那天我背着母亲缝制的书包,还有自己提前准备的牛皮纸,走进梦寐以求的学堂,自那以后我不敢懈怠,发奋图强,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那天母亲提了些鸡蛋、现摘的梨,带着我准备去杨老师家把垫付的学费还给他。翻过一个山坡,走过羊肠小道,便来到杨老师的家。那老旧的土房子映入眼帘,杨老师家徒四壁,却一次又一次向即将失学的孩子施以援手。

母亲从兜里掏出手绢打开,把钱递给杨老师。但杨老师笑着婉拒,说:“孩子认真学习,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宽慰,只要让孩子继续读书就行,钱留着下学期还能派上用场。”回家的路上,我对杨老师又多了几分敬畏之心,立志认真读书。

可是每次开学都有学生辍学,或许一边上课教书,一边奔走劝返学生的杨老师早已身心俱疲,体力不支。由于积劳成疾,一天下午,杨老师在给我们上语文课的时候,倒在了讲台上,再也没有起来。

在送别杨老师的追悼会上,大家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这么一个心怀教育、无私奉献、舍小家顾大家的人,在五十岁时画上了人生的句号。他带着遗憾走了,带着心中的牵挂走了。

若是杨老师还健在该多好,就能亲眼看见无数的孩子走进校园,在书声琅琅中努力学习、奋笔疾书。多想让秋风捎信,告诉杨老师,他的心愿已经实现,脱贫攻坚照进现实,九年义务教育正在实施,孩子们都有书读了。杨老师,您可以放心了,也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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