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到巴黎,一秒入奥赛
作者: 王悦阳“我们希望通过展览,不仅仅展现法国文化艺术,更展现不同国家、不同画派艺术家的创造力。”阿米克很高兴看到,近年来,上海的公众对于文化艺术呈现出极大兴趣。“他们非常开放,乐于接受不一样的艺术文化项目。对我而言,上海非常现代!我们这次把一个聚焦现代性的展览带到上海,再合适不过!”
黄浦江畔,艺璀申城。米勒、库尔贝、莫奈、马奈、德加、雷诺阿、塞尚、梵高、高更、修拉……一众西方艺术史中的大画家作品又一次齐聚上海,以开创现代艺术语言的殿堂级真迹佳作,共同书写从古典走向现代的先锋精神与艺术变革。
2025年6月19日起,浦东美术馆隆重呈献年度重磅国际大展——“缔造现代:来自巴黎奥赛博物馆的艺术瑰宝”(Paths to Modernity: Masterpieces from the Musée d’Orsay, Paris)。作为奥赛博物馆有史以来在华规模最大的展览,集中展出其核心馆藏精华,全球仅设此一站,堪称一场不可复制的艺术盛事。展览荟萃逾百件19世纪40年代至20世纪初最具代表性的法国艺术杰作,涵盖从学院派、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到印象派、新印象派、后印象派、纳比派等奥赛馆藏中几乎所有重要艺术流派,构成一幅跨越时空、激荡思想的全景式恢弘艺术长卷。
作为一座横跨两个世纪的艺术殿堂,奥赛博物馆坐落于巴黎市中心塞纳河左岸,由启用于1900年的奥赛火车站改造而成,并于1986年正式对外开放。这是法国最重要的博物馆之一,旨在填补卢浮宫与蓬皮杜中心之间的时间断层,在古代大师与20世纪艺术之间架起一座桥梁。馆藏主要汇集1848年至1914年间的艺术瑰宝,涵盖绘画、雕塑、摄影等多个门类,尤以印象派与后印象派作品闻名于世,其藏品规模与艺术价值堪称全球之最。
“卢浮宫掌管过去,蓬皮杜中心面向未来,奥赛博物馆专注于1848年到1914年的艺术品,尽管只有短短的75年,也就是从法国‘二月革命’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但那是一个经历剧烈变革的时代。如今所生活的当代世界,正是在那段时期中诞生的。可以说,那是一个高度紧张而复杂的时期,交织着希望与矛盾,它不只是历史,它仍在持续影响着我们。因此,对这一时期的深入研究,对我们理解今天的世界至关重要。”这是奥赛博物馆主席西尔万·阿米克(Sylvain Amic)对于奥赛博物馆馆藏所涉时代的描述,1848年至1914年,是此次上海“缔造现代”展所囊括的时期,而这一时期“构成了从传统到现代的深刻过渡”。
毋庸置疑,奥赛博物馆作为全球观众心中的“艺术朝圣地”,从欧洲本土到世界各地,从艺术初学者到专业藏家,无不以亲访奥赛为至高梦想。此次展览作为法国奥赛博物馆与浦东美术馆精诚协作、打磨多年的结晶,是巴黎奥赛博物馆在亚洲规模最大的展览,通过五大单元,构建了一部关于“现代性的诞生”的视觉史诗,引领观众从历史和社会文化的维度重新审视艺术发展的脉络。观众无需远行,即可实现“走进奥赛”的愿望。

除了展览,浦东美术馆特别携手国内领先的大空间沉浸式内容互动品牌博新全宇宙,于浦东美术馆一楼引入“巴黎1874·印象派之夜——沉浸式探索体验”,与展览同期开放。该沉浸式体验项目由法国Excurio担任制作,由GEDEON Experiences及巴黎奥赛博物馆联合制作出品,且得到奥赛博物馆资深策展人西尔维·帕特里(Sylvie Patry)和安妮·罗宾斯(Anne Robbins)的学术支持。长约45分钟的旅程,全景式还原了1874年印象派的诞生时刻,带领观众穿越回1874年的巴黎街头,开启对印象派开创性艺术运动起源与影响的探索。体验者将遇见数位艺术名家及其创世之作与场景原址,包括莫奈的《印象·日出》、雷诺阿的《巴黎女孩》、德加的《熨衣女》、莫里索的《摇篮》、塞尚的《现代奥林匹亚》、毕沙罗的《白霜》、巴齐耶的《巴齐耶的画室》等,在虚实交融的互动空间中见证艺术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来自巴黎奥赛博物馆的艺术瑰宝
对于展览名“缔造现代”,奥赛博物馆主席西尔万·阿米克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缔造现代’对应的法语标题是‘现代性的道路’。‘道路’是复数,通向现代的道路不止一条,每条道路都是一个十字路口,或近或远,艺术家做着选择,也有着相互影响。”正如他在接受采访时所表示的那样:“奥赛博物馆此前在上海或其他地方举办的展览,往往聚焦于某个艺术家群体,或某个特定时段。而这次在上海浦东,希望呈现真正意义上的‘现代绘画的诞生’。这是一场不同艺术家之间的交织与共鸣,是一次整体历史进程与艺术现象的集中展现。”

埃德加·德加
《佩列蒂埃街歌剧院的舞蹈教室》
1872,布面油画
© photo: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Tony Querrec
此次展览由著名艺术史学家、奥赛博物馆主席科学顾问斯特凡纳·盖冈(Stéphane Guégan)担任策展人,他也是2012年中华艺术宫“米勒、库尔贝和法国自然主义:巴黎奥赛博物馆珍藏”的联合策展人。相比13年前,聚焦专注于现实主义运动及其演变,如今的展览汇聚了梵高《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自画像》、米勒《拾穗者》、高更《塔希提的女人》、莫奈《夏末的干草堆》、马奈《埃米尔·左拉》、德加《佩列蒂埃街歌剧院的舞蹈教室》、雷诺阿《钢琴前的女孩》、塞尚《塞尚夫人肖像》、博纳尔《白猫》、西涅克《井边的女人·作品 238》、卡巴内尔《维纳斯的诞生》等奥赛绘画珍品。展览亦呈现20余件雕塑佳作,包括现代雕塑奠基者罗丹的《维克多·雨果》,以及德加“芭蕾舞者”系列青铜像、高更塔希提时期的木雕作品等。策展人希望以此引导观众从历史维度回顾1848年至1914年间多种艺术思想与背景的并行演进与交错互动。多种风格与理念在这一时期交汇激荡,流派之间彼此借鉴、相互成就,共同推动艺术语言与视觉观念持续革新,构建出一个多元并存、交错发展的创作格局。莫奈、塞尚、高更、梵高等划时代的艺术巨匠,正是在这一历史语境中,不断重塑绘画语言,拓展艺术的思想张力与感知维度,全面展现了法国艺术在世纪转折中焕发出的崭新姿态,迈向具有全球意义的现代性表达。
不仅在作品数量上蔚为大观,展览的安排设计也是别出心裁。据盖冈介绍,此次展览以学院派为起点,继而呈现现实主义与自然主义对社会现实与日常生活的深刻介入,循序展开印象派对视觉感知的实验,新印象派的色彩秩序,后印象派对情感、象征和结构的探索,以及游走于私密体验与装饰美学之间的纳比派。几乎囊括奥赛馆藏中所有重要艺术流派,所涵盖的时间跨度与艺术面貌之广,在国内外同类展览中均属罕见。
正如盖冈所介绍的那样,此次策展亮点在于打破杰作孤立陈列的传统,将具有相似艺术特征或题材的绘画与雕塑作品并置呈现。展陈设计由法国知名设计师塞西尔·德戈(Cécile Degos)倾力打造,以奥赛博物馆标志性建筑内景为灵感,并巧妙结合浦东美术馆的空间结构,营造沉浸式观展体验,让人仿佛置身巴黎奥赛馆内,所不同的是,原本塞纳河畔熟悉的光影与曲线,如今却在浦江之畔华丽呈现。
“这次展览不仅是对这些艺术珍品的致敬,更是一次与时代深刻对话的机会,让我们从中汲取灵感,感受不同艺术流派之间的交流与碰撞。”陆家嘴集团副总经理、浦东美术馆董事长(馆长) 李旻坤在开幕式上如是说。为了迎接众多西方艺术珍品的到来,在展览开幕式上,上海芭蕾舞团的演员带来芭蕾舞《茶花女》选段,对应着展厅里德加画中的舞蹈教室,19世纪的绘画作品与21世纪的舞蹈艺术,此时此刻在浦东美术馆交汇。
展陈设计中藏着诸多“彩蛋”
展览开端,是一批完全受法国学院传统影响的作品,它们拥有理想化的裸体形象、古典神话人物和构图方式——这些画面几乎与现实生活无关。然而很快,随着库尔贝、米勒的登场,再到后来的印象派,观者开始看到“现实”本身进入了绘画:自然风景、工人、农民、街头的孩童、城市与乡村的对比——所有这些社会现实开始主导艺术家的画布。这不仅仅是题材的转变,更是一种对艺术本质的重塑:不再是表现理想化的世界,而是直面正在发生的变革与动荡。
展厅中最为中国观众熟知的,无疑就是米勒的《拾穗者》和梵高的《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了。
《拾穗者》的作者让-弗朗索瓦·米勒(1814—1875年)来自诺曼底一个较为富裕的农民家庭。他在直率的现实描摹中融入了对古代大师的崇敬以及对画面和谐的追求。1857年展示于官方沙龙的这幅杰作正是最佳证明。该作品描绘的是一种古老的习俗——收割之后,农民被允许拾取地里剩下的麦穗,但这一“权限”始终依赖于地主的同意。
关于此画,当时的小说家兼记者埃德蒙·阿布写道:“远远望去,这幅画便吸引了你,以一种宏伟又宁静的气息。我几乎想说,它如同一幅宗教画。”虽然这个场景充满和谐之美,其间的三位女性让人想起古代浮雕或普桑的画作,但她们弯曲的背、变形的双手和简陋的衣衫实际上呼应了当时社会的紧张气氛。对此,盖冈提醒广大观者:“特别需要注意的是,拾穗工作是在监视下进行的:一个工头骑着马,他是地主的代理人,允许人们拾取遗落田间的麦穗。三位农妇在麦田中弯腰拾取麦穗的画面背后,蕴含着当时城乡结构与阶级关系下的隐秘张力。”因此,当其1857年展出时曾引起巨大争议,公众普遍认为米勒借由这幅画,抗议当时农民(尤其是农妇)艰难的生活。时过境迁,如今《拾穗者》已被广泛收录于艺术类出版物,在艺术史中具有非凡地位。

《干草》
1877,布面油画
© photo: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Hervé Lewandowski
在同一个展厅中,巴斯蒂安-勒帕热的《干草》直接回应了《拾穗者》。朱尔·巴斯蒂安-勒帕热(1848—1884 年)虽然英年早逝,但在19世纪70年代末就已声名鹊起。这幅《干草》在1878年官方沙龙展上大获成功,极大地推动了他的成名。他被左拉称为“库尔贝与米勒的继承者”,其作品绝非乏味的田园牧歌,而更像是关于法国乡村的史诗。虽然师从卡巴内尔,但他很快摆脱了老师的影响,将古典绘画技巧运用于大众主题。在这幅画中,男人在小憩,年轻女人神情发怔,面容憔悴,可见扎草垛的工作有多累人。除了一丝不苟地追求细节,巴斯蒂安-勒帕热还接纳了当时的现代性。正如左拉1879年评论的那样,巴斯蒂安-勒帕热受到马奈和印象派画家的影响,甚至还融入了日本主义的大胆美学。
“如果没有米勒的先例,这幅画根本不可能诞生。”盖冈介绍,“勒帕热试图创作出一件与米勒作品相当的图像,重点突出农民的疲惫,以及他们几近呆滞的神情。这是非常有意思的转变。尽管这两幅作品相隔大约20年,但可以清晰地看到:从米勒的‘现实主义’过渡到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期的‘自然主义’。但更有趣的是,勒帕热是卡巴内尔的学生。按理说,他原本不该画这样题材的作品。但从19世纪70年代末开始,随着法国政局的变化,即便是学院派培养出来的画家,也开始转向新的题材,尤其是现实主义美学的探寻。”
不独如此,在展览的后续章节中,策展人还设计了不少“彩蛋”,回应米勒笔下“土地上的劳动者”,留待观者细心发掘。比如,高更的《两个布列塔尼女子》中的左侧人物,就是一位田间劳作者;在埃米尔·贝尔纳的《收割场景》中,也能看到类似的形象。“每一代画家都在米勒身上发现榜样。”对此不乏幽默且有趣的设计,盖冈解释说,“如果我们将这一探索推进一步,莫奈的“干草堆”系列,也是一种向米勒致敬的方式。而米勒对梵高的吸引力可以说是一以贯之的,从未中断”。
在此次展览中,梵高的《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充分体现了梵高对“现实主义本质”的深刻理解。在盖冈看来,所谓现实主义,不只是对现实事物的表面描绘,而是要通过最平凡的事物,说出最深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