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志鸿的诗

作者: 蒙志鸿

澜玉弄

那些马匹遗忘了主人,

那些蚂蚁搬空了祠堂,

没有什么了,什么都是空的,生锈了,

倒塌了,

爱也是,爱

躲在很多双疲倦的眼睛里。

如之何?一个抛出的问题,

妄图接住只会骨断筋折。

还有何处可去?

澜玉弄,我弄丢了所有季节,

风一再地吹着它自己,

水一再地流着它自己,

无主的马匹离开空心的村庄,

被幽灵赶往天上的燕山,

那里成片的蝴蝶如雨水落下,

那里赤身裸体的人还没有经历万古愁:

一颗石子其实是永不可打破的南墙,

一棵月桂其实是永不可砍断的悲伤,

而祠堂有何草药?故乡有何灯盏?

关闭的窗子和吹灭的身影

已做好了变得陌生的准备。

故事离开之后并不意味着没有故事,

而是都发生在了遗忘之中。

在睡意昏沉的长夜,

缆绳和缰绳全部断裂,

黑色的迁徙者循着惯性,去寻找

如席的雪花,去寻找

炊烟下的村庄、啼哭和羊群。

抚琴路

鸟鸣拾级而上,晚风赋予蓝,

抚琴路,建造在无所不在的扰动之上,

扰动即是低语,

即刻消失,又在下一刻衍生出新波纹。

草木摇落明亮,

一扇柴门被关紧。

无歌可唱,旗帜翻来覆去地响,

青苔在壁画上蔓延,

我背着一件乐器寻找神灵,

所遇,却皆是暗室。

黎明消隐。枝头樱花落尽,

猫扮演摄像头,伏在围墙上。

星空之下,令我忧心,

手中,沙粒欲燃。

渡口昏昏,风欲睡。

抚琴路,一切声音都在寻找源头,

空空的天空,空空的村落,

抚琴路,一切声音都在寻找源头,

泪水何以淹没枯井?芦苇何以淹没蛙鸣?

我寻找我的父亲。

和平巷

春,站在枝头,

琐事粼粼,依然幽蓝着。

阴影斜撑着房屋,

使我眩晕。长旅后在旅馆醒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可是我只想发会儿呆。

灯喷吐孤独,湿腻的路已有年轮。

和平巷尽头,只是一家废弃工厂,

空荡荡的地面上

残留的人影,仍在不停地走动。

我的父母,也在那些年里

无梦地活在这儿,在原始的月亮下伐木。

我还有什么,

能够力举着新鲜的花朵而不被美折磨?

琴屿路

琴声,琴声,疲倦的深水,

爱弹奏的人不爱别离,然而事与愿违。

宿命一词已暗含长夜,

枯肠不可多写,

深陷雨夜的玫瑰不可多写,

果园的枯枝败叶不可多写,

我深知海洋永远咆哮在梦中,

只为再次吟唱出至高的音乐。

你的倦眼是两只蝴蝶,不应该苦撑着风帆。

漫漫无涯的事物

也渐次消耗在唯物主义的旋涡里,

勇气,只适合年轻的枝条,

而我们已弹奏太久,见识过坠地的尘埃,

见识过花的流变。

我们是蒲公英的孩子,飘摇了一个冰河期,

风很大,不安着,无意义,

虚度了流水的悲喜。

琴屿路长,只因我们将它一次次走过,

用它烛照雨季里的窗,

欢愉高深,宛如花刀的美学,

我们终将独自返回琴屿路,

终将看见镜中的蝴蝶,腾空

所有幽兰而变黑,

并恸哭——

湖水平静啊,风写着,也抹去。

浣花里

夜已深,计时已无意义,

螃蟹在河底走动。

夜已深,浣花里不属于我。

作为一支借光的蜡烛,我还没有

自毁的法门,和锉刀的欲望,

如同一个小沙弥尾行一个撑伞的女子,

在那香气里想起佛脸,忽而大笑离去。

我必须要强调浣花里的蛊惑性,

以及记忆的不稳定性——

我一次又一次在纸钞的水声里鼠窜,

那些漂亮的男女,

拥有每一片花瓣的形象,

落向尘土和天空,

被海的腐朽和不朽收容:

潮水鞭挞着潮水的造物。

我反抗着我新生的部分,

犹如面对移植之心。我也许

是往事的空址。

伍尔夫歧义的斑点使我心力交瘁,

使我对美形成了反射性的恐惧,

一而再的摧毁,

艾米莉·狄金森目光的摧毁。

浣花里赠予了我被抛弃的不幸,

赠予了我那浩大的强烈白昼:

玫瑰被还原成铁器和石头,

爱被还原成出轨和婚姻。

我是西西弗斯的那块石头,

吴刚的那把斧头,

滚着啊,砍着啊,消耗着啊,

尽管漫无终点,漫无终点。

蒙志鸿,2000年生,海南定安人,笔名顾鸠,曾获东荡子诗歌高校奖、青春文学奖、“00后”诗人十佳等,有组诗见于《诗刊》《江南诗》《诗歌月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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