鸥可的诗
作者: 鸥可青牛过江
我经常梦见一头青牛
披挂虫鸣,啃啮湿草
在湍流的长河边,它浑圆的犄角
恰似一把银锁,清新的光一直播撒到泥里
我就这样在河边放牛,寂寞时到崖上吹笛
静坐时垂钓,欢欣时唱着自己的歌
无忧无虑像孩子,没错,我就是牧童
一个不懂世事的少年郎
某天,青牛不再吃草,它下到浊荡的江水
慢慢淹没,只剩头颅露出
伴着缕缕深渊,像一座岛朦胧于远眺的视野
我倚在树弯里流下泪水
我知道自己终将追随牛背,涉险跨过汹涌的
大浪
才能找到,另一种境地里的自在
赶鸭
刚刚下过一场暴雨,晴日划出圆弧
向日葵转动橙黄的花瓣与黑脸盘
番茄还很青涩,指天椒的队列愈见傲气
地垄间,雨水汇聚成小溪
鸭子和鹅留恋淋漓的天气,在细流中欢快踩水
她卷起裤腿,麻花辫搭在胸前
蹲到清溪边,流域幽静,微风吹开条条枝蔓
世界逗留汩汩波光里。小鸭爬上岸
它们一瘸一瘸地,彼此追随,灰色雏羽尚未展开
雨后夕霞像掺了水的油彩
她追赶鸭群,芭茅草为她们让开通道
滩涂一直延伸到天边,满眼都是天真烂漫
万物啊,更倾向于此刻——那调皮的欢声
暂且反对一切旗帜鲜明的行动和目的
跳动的尘埃
入冬以后,草木冷清
需要避开它们。而每个人
寻找着适用于自身的红灯笼
街道边踢毽子的小女孩
我也避开,因为她们那么活泼
让我止不住想要撬开生活里
早已被凝冻的部分——
是游戏吗,还是青春
是跳跃的火焰,还是一颗
激动着,追随鼓点的心
是柔软的劝说吗,叫我们放弃一切艰涩的教义
阳光下踢鸡毛毽的女孩们
失败了之后,另一人接续
我看到她们周身,源源不断腾起明亮尘埃
这跳动的尘埃,仿若一场烟雾
我们第一次站在它外面
看见那轮廓清晰的,生命的躁动与明媚
杀鸡的男人
一个没有啼鸣的日子,晨雾正喁喁私语
笼中之物,像三支蜡烛被遮挡在
阴暗的房间里,男人拧开铁丝
伸出手,想要点燃蜡烛
他感受到一张翅膀,扑打的绒羽
如同灯芯温热,他握住它
攥紧这异质的抵临,一条不停晃动的缝隙
太阳钻出来了,云霄散布陌生的排列
露珠烁闪,连带他脸上深褐的纵横和汗渍
现在,那撞向锋刃的
不无憋屈与困闷的时期,终于像阉鸡死去
阳光下,被照得红亮
租房前的长廊
一只不识路的斑鸠,暂歇在迷宫里
一个中老年男人,如笨木桶
从门旁借道而过,有些秃顶
体内还可能有隐疾。到我们当长辈时
或许会突显同样的问题
从走廊向上看:窗户,电线,窄天空
就连头顶的风向,都充斥各种羁绊
墙漆爆裂,租赁电话要我们的眼神买单
水泥缝里停留一些蚂蚁尸体
以及雨的旧词遍布四处
走过去,对面是豁然开朗的十字路
车水马龙的世界。人迹、鸟迹满天飞
那臃肿的指关节被别人的黄金烫醒
我何时在意,自己的一生
与某种逼仄的情节,已死死捆于一体
在晾挂阳光的走廊,或许有母亲
正等待儿子回家吃饭,但不是我们
横冲直撞的孩子正青春,也不再是我们
有时我会害怕太阳下过度的曝光
长久的窥视令眼圈灼热。泪珠莫名迸出
有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感觉
我转身走进房间,却无从找到
那个一直躲避着的,更真实的自己
鸥可,本名梁天,2000年生于江苏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