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渡的诗
作者: 安渡花茶纪事
茉莉在骨瓷里敲出回音,
你掌纹是脱水后的枯槁,等待
下一杯烧开的水。等瓷盖第三次
叩在杯沿,我们就回到那个雨季。
可你说,想在旧茶楼多歇一会儿,
不想再奔走,请求被允许略微蜷缩在
悬垂的生活。第二天,白瓷杯
把晨雾译作隔夜水痕。人去楼空,
剩下终究会受潮的已拆封文艺。
我经过地铁口时,路边、花儿凋零,
可能深秋已经翻过皇历页码。
穿堂风在茶柜深处沥出几个朝代,
经过树,它的根系如此纠缠,
像寝室里久久未拆封的胭脂信。
我们经历过太多事情了,淋雨、流汗、
也落泪,自备棉巾擦拭过太多次沐浴。
到如今也算、拧干了各自山城。
倘若我们从此不再说话,
任由烟蒂在玻璃上摹写出
还撑伞的雨季。那些花茶也绽放过,
也在沸水中重新冷却为花语:哑谜。
旅客 ——兼致L
行李箱在月台长出年轮,
我们交换车票,前往彼此的位置。
在不同的位置时间有不同流速,
有的两年等同于五年。
候鸟筑巢,而沉默中
车窗结霜。
我们互相遍观过世界细密的纹理,
于是指南针再也校不准磁偏角,时针
也再也吞不下时差。只有铁轨开始
生锈。曾经的交接仪式软成液态。
旅客曾指给我看云的托运单,
那上面记录着所有文字的形状,
还有羞赧的心声和远大的抱负。
他在半空打开降落伞,像醒了。
汽笛刮开黎明,轮到我了。
所有离别都成为候车厅的昨日,
心冷了吗?纺成透明的丝蚕。
黄沙落了下来,在这西北之地,
我曾敞门,望遍四海。到了如今,
多么想念西南能降下场雨来。
水与爱
街边的反光镜吞下
我连续第七小时的步行,地面
漫漶着细小的皲裂。我们都
属于这里,属于堤坝,也属于
江潮:属于水边城未竟的意志。
所以哪怕在旱季,我们也要一直、
一直、走下去。更何况
全年降雨。在过去,你曾向
火焰里投掷星星,
意图解冻出发亮的潮汐。
在好多音乐酒馆或小众咖啡屋,
对坐则无话不谈。桌子常矮短,
我们话语是藻类编织的透明的绳结,
眼耳是旁桌缔结的生活的同心圆。
可我们从不在意月亮的表皮,
无论岸礁、陶罐、冰箱,都定睛
瞧过。水归器内,自成方圆。
从眉心,我犹豫着疑你微醺。
旧山城,隔夜水
灰色的星星隽在甲骨文,在星巴克
烘焙工厂二楼,喝康普茶,观人潮往来。
活像一张黑白色的文艺照。如今,
我距离昨天已有些路途,也未曾明晰
明天的我又是否返还。昨天我可能与
一条阿拉斯加在江畔戏水,与玩音乐
的朋友们跨过护栏拍摄MV,或者在江畔
之上的新栈道,和老朋友饭后闲聊。
故乡其实遍布自然意象,比如青苔依附于
书法教室后院,再比如从黄桷树叶隙,
阳光落在峨眉公园的写生画板,
好似寰球循环的雨水最终落定方位。
有一些愁浅浅的,爱也是,但略浓些。
在山城的街巷里也有青折扇,更何况
我爱那滩涂杂石胜过了瓷器纹。
刚才打字间歇,一瓶矿泉水被饮尽了。
西安博物馆短札
在清晨的清晨之前是太极,我们
自桥面慢滑而过,凭栏
则手心冰凉,冰凉若凝露湿叶。
往里去,在斧钺和青铜之前是
陶土。在纹饰和彩绘之间是时间。
铜镜的祭祀属性弥散后,西汉更薄,
而唐染金色。时代的审美反照。
每一块玻璃都装住文化,比如仰韶,
比如多元长安。丹凤门街是一块玉哀册,
王朝弥散。出馆,天边有云,天边泪。
在金秋,叶儿蜷曲,发觉我们同行
已经好久没有摘下椭圆的果实。
安渡,2003年生于重庆,现就读于西安交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