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院里的人性微光

作者: 黄小依

叶兆言的《璩家花园》是一部以南京老宅为舞台的平民史诗,通过三代人的命运沉浮,串联起共和国七十年间社会变迁的宏大叙事。这座名为“璩家花园”的老宅院,既是一座建筑,更是一面历史的棱镜,折射出普通人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坚守与微光。小说以细腻的笔触、非线性的结构、深刻的象征意象,将个体命运与集体记忆交织,展现出叶兆言对历史与人性独到的洞察力。

小说的核心人物璩天井,其名字本身便是一个极具隐喻性的符号。天井作为中国传统建筑中被围合的中空空间,既象征着困囿,也暗含对天空的凝视。璩天井的一生正如其名:他下岗后照顾家庭,默默承担生活的重担,对妻子阿四的深情始终如一,却在时代的夹缝中始终未能真正走出天井的阴影。他的存在,是历史褶皱中无数普通人的缩影——看似微不足道,却以坚韧的姿态承载了时代的重量。

叶兆言并未将天井塑造成英雄,而是赋予他一种“愚拙的忠厚”。从偷窥郝银花的青春悸动,到老年时在已成景点的老宅前排队做核酸,天井的平凡轨迹中暗含了历史对个体的碾压与救赎。正如小说结尾所写“天井的孤独感仿佛是一个巨大黑洞”,这一意象不仅指向个人的无力,更隐喻了历史记忆的断裂与不可言说。

《璩家花园》打破了传统线性叙事的框架,通过时间的跳跃与章节的错位,将1954年、1970年、2019年等关键历史节点交织成网。例如,小说开篇以1970年的祖宗阁为起点,回溯璩民有一代人的伦理困境,再穿插天井的成长与老宅的衰败。这种叙事手法不仅呼应了本雅明“历史如废墟”的哲思,更让读者感受到历史的“包围与压迫”。

叶兆言尤其擅长以细节重构历史质感。从粮票、外汇券到传呼电话,从蝴蝶牌缝纫机到核酸队伍,这些符号化的意象串联起不同年代的集体记忆。例如,璩民有为追求李择佳而偷钱买缝纫机的荒诞情节与阿四晚年成为监狱缝纫女工的命运反转,则暗含了时代变迁对个人价值的重塑。

璩家花园的兴衰史,是南京乃至中国近代史的微观镜像。璩民有一代尚能触摸到老宅“富贵风流”的残影,天井一代面对的却是脏乱的棚户区,而到了璩达一代,老宅已沦为供人凭吊的景点。这一过程暗合了“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的古典喟叹,也揭示了城市化进程中传统宗族文化的消逝。然而,叶兆言并未止步于怀旧。他将老宅院塑造成一个“不落地、不及物的宗族神话”,既是对历史虚无的抵抗,也是对平民史诗的礼赞。

《璩家花园》的厚重不仅在于其跨越七十年的时空纵深,更在于它对普通人生命价值的深刻体认。叶兆言以老宅院为棱镜,将历史的宏大叙事分解为无数细微的光斑,照亮了那些被遗忘的角落。在这个意义上,小说既是对南京城的一次深情回望,也是对每个个体如何“在历史长河中找到自己位置”的终极追问。或许正如天井的名字所暗示的:困囿之中,仍有仰望天空的可能。

编辑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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