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

浅夏的黄昏，凉爽宜人。我斜躺在靠窗的床上，中午喝的酒还没完全醒来。这时，妻子走过来说：“我们班要办联欢会，孩子们非让我出个节目。我唱歌跑调，想着来段诗朗诵，你帮我找首合适的诗呗。”

我有些不情愿地起身，在书架上翻了半天，从角落里摸出一本诗集，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递给她。妻子接过去翻了几页，便随手把书扔在桌上，说：“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读这样的诗？”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一下子让我愣在那里。我盯着桌上的那本书，有些神思恍惚。这是一本《普希金抒情诗选》，淡绿色的封面，简洁素雅又饱含激情。我默默地打开书，扉页右下角的两行小字映入眼帘：“一九九一年十月十九日购于墨城新华书店。时秋风萧瑟，落叶飘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再翻，译者在序中的第一句话是：“已经很久远了……”

是的，确实已经很久远了。当年抱着新买的诗集，在小城的街头匆匆走过的情景，就像一部无声的黑白影片，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朦胧又虚幻。那是我人生中拥有的第一本诗集。那年，我19岁。对诗歌的热爱似乎是在一刹那间产生的，但又好像是在心灵中潜伏多年，终于在这个美好又略带忧伤的秋天，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

从此，我一次次徘徊在校园深处那条长长的水泥甬路上，口中吟诵着那些优美的诗句，心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诗歌之火，也是爱情之火，让我沉浸在既兴奋又迷茫的情绪中难以自拔。那时，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位高年级的女生，一个娇小、清纯又带着淡淡忧伤的女孩。我们经常一起开会、组织活动，爱情在我的心底悄然生根发芽。可惜，这场爱情不过是我一人的独角戏。

对于那段无望的爱情，普希金的爱情诗在给我心灵慰藉的同时，也让我在爱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我开始疯狂地读诗，还写下了几大本伤感的诗句。在那个女孩毕业时，我送了一本笔记本给她，上面全是为她创作的诗。

我俩站在学校小操场的双杠下，相对无言。我有许多话要向她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普希金那些凄美的诗句：“我爱过你/爱情，也许还没有/在我的心头完全熄灭/但我已不愿再去打扰你/也不愿再勾起你丝毫的悲切……”想着这些，我的眼中不自觉地涌出了泪水，内心一片空茫。

夜幕降临，晚风渐紧，远处寥廓的天空中，已有星星在闪烁，像一双双神秘的眼睛，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这时，妻子已做好了饭，还泡了一杯热茶，递给我，柔声说：“起来吧，先喝点茶，马上开饭了。以后少喝点酒，身体要紧……”我接过杯子，顺势握住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晚饭摆上餐桌，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首老歌：“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消失在遥远的银河，想记起偏又已忘记，那份爱换来的是寂寞……”我的心一动，很多年没听这首歌了，熟悉的旋律仿佛让我回到当年，恍若隔世。

在缠绵的歌声中，那些曾经点亮我青春的诗行又在脑海中浮现。我坐在饭桌前，一时感慨万千。过去的时光不会重来，对于生命来说，重要的是珍惜当下。在这纷繁的人世间，青春转瞬即逝，还是多留几分清醒少留几分醉的好。

编辑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