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败光40万:重生“逆子”具象化父爱

作者: 一凡

当同龄人在校园按部就班时,新疆少年米尔扎提却三度辍学创业——摆地摊、当厂长、做电商,每一次铩羽而归都有父亲在身后说“回家吃饭”。

从14岁到24岁,这位父亲用10年时间诠释:最好的成长,是允许孩子在跌倒时听见“我还在”的承诺。

以下是米尔扎提的自述:

牛刀小试,休学当厂长

我叫米尔扎提,来自新疆。从小我心里就装着个富豪梦,喜欢看名人传,研究赚钱。

上高中时,我无意间刷到有个援疆项目需要落地喀什周边,觉得挣大钱的机会来了,就主动联系那个厂家:“你们缺不缺像我这样承包你们手套厂的人?”

他们说:“可以试试呀。”我心里一阵狂喜,瞒着父母打了休学报告,计划去当厂长。要签合同的那天,我决定向父母坦白。

父亲得知后刚开始挺生气:“你是昏了头了!没文化能干啥?”见压不住我的野心,父亲又问我:“真想试试?”我使劲点头。

母亲满脸担忧:“你怎么由着孩子胡来?”

父亲拿起合同细心地检查了一遍,说:“周末去看看再定。”

那个周末,父亲和我一起坐车到厂家看了又看,然后一脸严肃地说:“你想出去闯,爸爸支持你,但我们得约法三章:第一,既然要做就专心做好;第二,挣的钱属于咱家,赔了你自己担;第三,合约期满,无论结果如何必须回学校接着上学。”

我赶紧点头。签完合同那晚,我发现父亲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母亲说十几年来她第一次见父亲抽这么多烟。

2015年3月,我满怀豪情坐车到离家100公里外的新疆喀什英吉沙县克孜勒乡。这是一个占地500平方米左右的新工厂,只有一层。车间里排列着崭新整齐的电动缝纫机及其他设备。招工后,第二天就找来了100多人。我手心攥出了汗,既紧张又有点小胆怯。

通过考察,我留下96名员工。工作中,我发现有个长得矮矮胖胖的女员工学得很慢,别人几天就能掌握要领,她培训了好长时间还是学得不够好,后来索性一连几天都没来。那时正赶上父亲来厂里看我,他告诉我:“管理不是管机器,是管人心。”

父亲做了二十多年行政工作,对工厂管理很有经验。记得有一次他们单位一位同事的母亲生病,父亲自掏腰包买了礼物代表单位去看望。母亲怨他乱花钱,他说:“你不懂,我这叫‘收买人心’,心在,人才能留住,单位才能越来越好。”

受此启发,我也想到了一些小方法。我上门去找那个女员工,告诉她慢点没关系,她这是稳扎稳打。在我的鼓励下,她重新回到岗位。没想到,后来她做得非常好。

尽管车间有一个主管,每道工序也有组长,但很多事还是需要我亲力亲为。即便到了晚上,躺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我也还在思考工作的事,翻来覆去。

尽管十分小心,还是出事了。大约五个多月时,一个员工的手指让电动缝纫机机针穿透了。我慌忙带她到乡卫生院,心想这下麻烦大了。乡医十分淡定,拿了个钳子直接把针头拔出来,消毒,简单包扎,很快就没事了。我这才长吁一口气。

后来,当地组织去山东省嘉祥县学习时,我发现大多数成功企业的老总,最低学历都是研究生。听着他们讲一些我没听过的专业术语,我深感自己知识浅薄。

那次学习后我回了趟家,父亲看我情绪低沉,了解事情原委后,笑了:“你已经很不错了,11个月挣了8万!当然,走得快不如走得稳,还是要多读书啊。”

就这样,我再次回到学校。

再次创业,一夜赔40万

沉下心来学习后,我最终顺利考上大学。上大学后,我“贼心不死”,一直在寻找机会挣钱。

机会终于来了。大三时,我接触到新疆一个支付系统的代理商。对方告诉我:“只要前期开发好用户,每开发一家店就有3%的回扣,后期就不用操心,纯被动收入,睡觉都能挣钱。”

我决定鼓起勇气去做地推。当时我手里只有三千多生活费,又找同学借了三千。最终,我花6600元买下了这个支付系统的代理权。

为了更好地开展业务,我还拉来一个合伙人米奇,他不用出钱,负责陪我联系客户,有收益就分10%佣金。

我想办法向学校请了长假,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结果,打了上百个电话,一个成交的都没有。我俩决定亲自上门。

新疆的冬天零下20多摄氏度,一盆水放到外面瞬间能冻成大冰坨子。我和米奇穿着大棉袄,提着公文包,冒着严寒上街。

“您好,老板,您需要做一个支付系统吗?”

“不需要不需要。”老板连连摆手。我俩像犯了错的小学生,踉跄着被赶出门外。

我们没有气馁,一家不行就去下一家。天太冷了,刚拜访四五家就冻得不行。实在坚持不住,我们就想办法跟老板多聊一会儿,在屋里缓一缓。

然而,一个月下来成交额为零。我实在没信心坚持下去,找到老板,想让他把钱退给我,哪怕退一部分也行。

可老板说:“你可以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把这个代理权卖出去呀,退钱是不可能的。”我才明白自己是被人割韭菜了。

就这样,我一个月赔了六千多。欠同学的钱要还,生活费也没了着落,我不得不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那天傍晚,我回了家,在楼下徘徊许久,手里攥着那张借款单,脑子里想了一百种如何跟父亲坦白的话术。可当父亲下班回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默默递上那张借款单。

父亲接过借款单看了看,沉默片刻,把它折成纸飞机,哈了口气,扔了出去。

纸飞机在寒风里打了个旋,飞了好一段距离,轻轻落到地上。耳边传来父亲的声音,“知道为什么纸比钱飞得远吗?因为有些债,得用眼看,不能用心称。”

他拍拍我的肩,说:“找同学借的钱我先替你还,不过这是你欠的债,最终得你自己承担。”我用力点了点头,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之后半年,我勤工俭学,一点点还清了父亲替我还的债。见我对做生意如此执着,父亲鼓励我进行相关专业的深造。于是大学毕业后,我又攻读了厦门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

当时,我很多的同学,要么挤在考公独木桥上,要么执着考编或者继续读博,而我在2020年毕业后,正式创办了一家电商公司。

当时抖音的电商板块在新疆做的人很少。经过一番比较,我决定做网红、直播基地与新疆特产之间的桥梁。

2020年11月,我飞往杭州考察直播基地,签下了不少订单。公司的定位非常成功,业务越来越多,不到半年就挣了40多万元。

我不满足于此,一心想把公司规模做大。2021年5月,我和一家直播网红公司达成合作意向,并在他们的牵线下和一个新疆特产工厂签下一天60万营业额的合同。

直播那天,天气很好。五月的新疆正值初夏,天空湛蓝草原碧绿,气温适宜。我坐在办公室看直播。主播脸上带着职业的笑容卖命地吆喝着,营业额噌噌往上蹿,眨眼工夫就到了10万。随着数字不断上涨,我的心怦怦直跳。

最后,60万营业额顺利完成。我算了一下,照这样下去,一个月就能有过去一年的收入。那一刻,成功近在咫尺的喜悦让我眩晕,让我兴奋。按照合同,直播网红基地扣了我7万坑位费及佣金。等所有用户收到货后,我们再给厂家支付货款。

谁知货物发出去后,吊诡的事情发生了。有的货物在半路被退回来,有的还没发走就要求退货,还有的货到了目的地也被退回来。三天时间,我们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集体退货!退款通知像雪片般涌来,那些文字和数字冰冷如箭,又仿佛带着灼烧般的血腥味。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感觉天都要塌了。那种触手可及的成功瞬间飘若星辰,遥不可及。无助和绝望深深地箍紧了我的心,将我彻底淹没。按照与厂家签的合同,如果未完成营业额90%的订单,我需要赔偿营业额的60%~70%,至少也是40万!

推倒重来,父亲在身后

我害怕极了,担心厂家打来电话,干脆把手机关机。那天深夜回到家,我躲在阳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

父亲半夜醒来看到我,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在我身旁放下一杯热水。

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站在喀什老宅的葡萄架下。父亲正用那把祖传的铜壶浇灌树根,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来。”父亲忽然把铜壶塞给我,壶身烫得惊人。我这才发现浇的根本不是水,滚烫的砂砾正从壶嘴汩汩涌出,葡萄藤在灼流中发出嗞嗞声响。

我想松手,父亲却按住我颤抖的指节:“砂越烫,根才越往深里扎。”

砂砾突然变成退货单,每一张都印着血红的数据。

藤蔓开始枯萎,我发疯似的想扯开壶嘴,父亲却掏出一把小刀:“断根容易,可明年就没葡萄吃了。”刀锋划过处,焦黑的藤皮下竟露出翡翠般的新芽。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我打开手机,发现有许多未接来电。我意识到逃避只会让自己面临更大的失败。

我深吸一口气,主动跟厂家联系:“你们先别急,我马上跟直播基地联系,把事情搞清楚再给你们回复。”

厂家很生气,但愿意等我消息。直播基地告诉我:“客户退货是你们的事,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此时,我对那份与直播基地签的合同产生了怀疑,律师告诉我:“这份合同一点漏洞都没有,规避掉了被追查的各种风险。”

我被套住了。

当时正赶上封控期,我无法亲自前往,就托朋友去查看。结果朋友告诉我,那家网红基地人去楼空。没办法,我把前期挣到的钱都赔进去,才填平了这个大窟窿。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因为这次事件,我在业内一下子名声扫地,再试着去谈合作,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搭理我。

公司既没钱又没有新业务,开不出工资,不得已裁掉了大部分员工,只剩下两人。他们很仗义,表示即便开不出工资也愿意与公司共患难。

一日,苦闷的我走进一家小饭店吃饭。透过一扇半开的包间门,看到里面的人个个光鲜亮丽,谈笑风生,猜拳行令,尽欢而散。

吃完饭,我正要起身离开,忽然听到包间内传来哭声。循声探去,桌子上杯盘狼藉,那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边哭边抱怨,“一顿饭四千多元,最后一分钱的项目都没谈成。”

我心中感慨,世人慌慌张张,谁不是为碎银几两。每个人都被生活押解着前行,鲜衣怒马的背后,也许是另一番光景。

那段时间,我和两个员工每天出去联系业务。为了省钱,我们吃最便宜的盒饭,一碗米饭两个素菜,荤菜根本不舍得碰。所有事我都瞒着父母,但一个多月后,父亲还是知晓了。

他递给我一张卡,“这些年我往里面存了三笔钱,一笔打算给你赔手套厂,一笔打算给你创业初期补窟窿,还有一笔是为你可能走到低谷准备的,幸好前两笔没用上。”

我捏着那张满是磨痕的银行卡,注意到卡面印着2015——正是我在手套厂当厂长的年份。原来,父亲一直在我身后,他只是早早松开了牵着我的手,却从未撤掉随时准备接住我的双臂。

我把卡悄悄放回父亲的抽屉,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卷土重来。我仿佛满血复活,更加积极主动地联系业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位行业翘楚被我的诚意打动,愿意帮助我,他告诫我:“现在摔得不算重,这是前期必经之路。一上来就风生水起,你可能就找不到自己了。”

在他的牵线搭桥下,我对接了不少新疆特产企业,慢慢地有了业务,只是公司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

2022年,我感觉前景不明朗,思虑良久还是关闭了公司,尝试转行做餐饮生意。虽然做得还行,但始终觉得这不是我感兴趣的。经过一年多的养精蓄锐和深思熟虑,2023年,我重新注册了一家跨境贸易电商公司,开启了全新的项目。

我组建了七人团队,开通网络专线,在Tiktok上用俄语和哈萨克语介绍国内的先进产品引流,再对接哈萨克斯坦的潜在客户,通过线上线下销售为一体的模式,帮助中国厂家快速进入潜力巨大的哈萨克斯坦市场,为他们提供一个低成本、高效率的销售平台。

2024年,我又引进新西兰tiptop进口冰激凌,还开了摩尔多酒窖,一切都在稳步发展中。2025年春天,我和哈萨克斯坦的客户签下了新合约。

此时,窗外春意正浓,花香隐动,从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三三两两的学生欢快地走在小径上,一切恍如昨日。

我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个身影——在夜市叫卖的初中生,在工厂忙碌的高中生,在风雪中被赶出来的大学生……那些个我的身后,远远地总有一个身影注视着我。

他始终站在光里,却从未让他的影子遮住我的远方。

编辑/徐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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