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这片红土地

作者: 徐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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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传承的第一课

2023年7月3日,徐海宾、孙周浩、赵国林三位新警踏进猴场派出所大门的第一天,迎接他们的不是常规的欢迎会,而是一堂特殊的“红色教育课”。所长张福林带着他们走向猴场会议会址纪念馆,开启了新警入所的“必修课”。

“知道吗?脚下这片土地,就是当年猴场会议召开的地方。”张福林指着斑驳的老墙,向三位年轻人讲述红军四过瓮安的峥嵘岁月。作为土生土长的老民警,他对这段历史如数家珍,从红军突破乌江的壮举,讲到“伟大转折的前夜”的历史意义。阳光透过纪念馆的老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仿佛也在聆听这段红色记忆。

这样的场景在猴场派出所已成传统。每一位新警报到,第一站必定是这座见证历史的纪念馆。这座黔北古镇,自晋朝建制以来就是商贾云集的要地,1934年12月至1935年1月,中国工农红军在猴场村召开的猴场会议更让它载入史册,被周恩来总理誉为“伟大转折的前夜”。2010年,为铭记这段红色历史,草塘镇正式更名为猴场镇。如今,会议旧址、毛泽东行居等红色遗迹,仍在诉说着当年的故事。

始建于1963年的猴场派出所,守护着这片227平方公里的红色热土。57名民辅警的足迹遍布12个村寨,6万多乡亲的平安是他们最大的牵挂。60余年来,一代代民警将长征精神融入血脉,让红色使命薪火相传。

12月的瓮安,气候温润如秋。我从寒风呼啸的科尔沁草原赶来,走进这个全国一级公安派出所。在这里,每块砖瓦都镌刻着历史,每个民警身上都流淌着红色基因。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将聆听他们用忠诚书写的平安故事……

一名高考生的幸运

陈峻是猴场镇松坪场村村民陈德林的儿子。贫寒的家境和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的艰辛让他早早懂事,也将这份不易化作刻苦学习的动力。十年寒窗终得回报,在2023年高考中,他以656分的优异成绩交出了令人欣喜的答卷。

怀着报效祖国的热忱,也为分担家中经济压力,陈峻在提前批志愿中填报了心仪已久的高等学府。这个选择让父母倍感欣慰,他们为儿子即将踏入名校而自豪不已。为分享喜悦并答谢乡亲们多年的关怀,陈德林夫妇决定在家中设宴庆祝。

然而,就在筹备喜宴的过程中,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打破了这份喜悦,让满怀期待的陈峻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6月30日上午9时许,猴场派出所接到辖区居民陈星的报警电话,称其爷爷陈德平在家中遭人殴打。接警后,派出所民警迅速赶到陈德平家中。

民警见到陈德平时,他正坐在屋里,情绪激动。民警关切地询问他是否受伤,是否需要就医,陈德平摆摆手说:“不用去医院!就是他们几个人连推带搡把我弄倒了,伤倒不重,但这口气我咽不下!他们一帮人闯到我家闹事,还动手打人,你们派出所必须处理他们!”

“你说对方有几个人?都是谁?”民警继续询问。

“一共来了五个人,我都认识。”陈德平愤愤地说,“有我弟媳妇王凤霞,还有她娘家爹妈、哥哥和妹妹。他们进门没说几句话,就一齐围上来打我,还把我推倒在地。具体几个人动了手,我记不清了,但肯定不止一个!”他指着院子,语气愈发激动。

“当时除了你们六个人,还有谁在场?”民警追问。

“除了我们六个和我老伴儿,再没别人了。”陈德平回答。

就在这时,民警注意到屋檐下安装着一个监控摄像头,便问:“这是你家装的监控吗?”

“哎呀,我都忘了这事!”陈德平一拍脑袋,“这是我孙子找人装的。”

监控摄像头正对院子,完整覆盖了整个院落。民警调取监控视频后,发现整个冲突过程被清晰记录,画面如同现场直播回放,为还原事件真相提供了关键证据。

经调查,办案民警理清了当事人的亲属关系:陈德平与陈德林是亲兄弟,王凤霞是陈德林的妻子。对即将入学的陈峻而言,陈德平是其大伯,而参与纠纷的王凤霞娘家人则是他的外公、外婆、舅舅和小姨。

事件起因要追溯到陈家筹备喜宴当天。王凤霞发现家中自来水时断时续,便让丈夫前去查看。陈德林沿裸露的自来水管一路排查,最终在山坡下的玉米地边发现了问题根源——大哥陈德平正在引水灌溉。

两家住宅同处一个山坡,垂直距离仅30余米,共用一个自来水系统。由于管线呈U形走向,当位于坡下的陈德平大量用水时,因水压不足导致坡上陈德林家供水不稳。

“大哥,先把水关一会儿吧,家里正办酒席呢。”陈德林商量道。

“现在玉米正旱着,不能停!”陈德平头也不抬,继续摆弄着水管。

“就停半个小时,等酒席……”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陈德平突然抬高嗓门,“你家的喜事重要,我地里的庄稼就不重要?”

兄弟俩争执无果,陈德林只得怏怏而归。面对妻子的询问,他无奈地摇头:“大哥在浇地,不肯关水……”话音未落,王凤霞已气得摔了手中的菜盆。这个看似平常的用水纠纷,最终演变成了两家人的激烈冲突。

“这不行!他凭什么这么霸道?我找他理论去!”王凤霞说罢,转身从屋里抄起一把镰刀,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陈德林见状,连忙追上去劝阻:“别去了,有话好好说!”可他那火暴脾气的妻子哪里听得进去?无奈之下,他只得紧跟在后,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妻子闹出什么乱子来。

王凤霞的暴脾气果然名不虚传。她冲到陈德平面前,强压着火气质问:“大哥,我家正急着用水,你能不能先别放水了?”听到陈德平说“停不了”,她顿时火冒三丈,抡起镰刀就朝塑料水管砍去。

“咔嚓”一声,水管应声而断。陈德平勃然大怒,举起拐杖就朝陈德林打去。或许在他心里,打弟媳妇不合适,那就拿弟弟出气——谁让你不拦着你媳妇砍水管?可谁曾想,这一拐杖竟阴差阳错地落在了王凤霞肩上。

原来,王凤霞见拐杖朝丈夫挥去,一个箭步上前阻拦。拐杖虽力道不大,落在肩上也不见得有多疼,但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王凤霞当即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喊起来:“打死人啦!把我打坏啦!”

陈德平见弟媳这般架势,心知闯了祸,再看水管已断,浇地是没指望了,只得悻悻离去。王凤霞却不依不饶,非要找大伯哥讨个说法。最后还是陈德林好说歹说:“家里还等着办酒席呢……”这才把哭闹的妻子劝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陈德林便带着儿子去镇上采购。临出门前,王凤霞支吾着说要回趟娘家。陈德林随口问了句回去干啥,王凤霞只说想回去看看,便没再多言。陈德林也没往心里去,殊不知这一去竟惹出大祸来。

王凤霞回到娘家时,爹妈、哥哥和妹妹都在。见着亲人,她再也憋不住满腹委屈,把昨日酒席上受的欺负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昨儿家里办酒席,自来水管突然没水了。后来才知道,是大伯哥在坡下放水浇地给截的。峻儿他爹去说理,人家压根儿不听。我气不过也去理论,结果……”说到这儿,她声音哽咽,指着肩膀抽泣道,“那老东西抡起拐棍就给我一下子!我想去讨个说法,峻儿他爹反倒拦着……”

话没说完,娘家哥哥“砰”地拍案而起:“反了他了!走,现在就去讨说法!”60多岁的老父亲气得胡子直颤,母亲抹着眼泪直跺脚,连平日温顺的妹妹都抄起了扫帚。这阵仗把王凤霞吓住了,她张着嘴想拦又不敢拦——毕竟心里那口恶气还堵着呢。

就在她愣神的工夫,全家人已经抄家伙冲出了院子。老父亲腿脚不利索却走得飞快,哥哥抡着扁担骂骂咧咧,连小侄儿都攥着石子跟在后头。王凤霞急得直搓衣角,可转念想到肩上隐隐作痛的淤青,终于一咬牙追了上去。初夏的风卷着柳絮扑在脸上,她这才惊觉:这把火,可不就是自己亲手点着的吗?

自从昨天误打了弟媳王凤霞一拐棍后,陈德平的心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虽说王凤霞砍断水管害他浇不成地确实可气,虽说他本意是要教训弟弟陈德林,可这拐棍偏偏落在了弟媳身上。更让他不安的是,当时王凤霞挨了打就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整整一天过去了,弟弟家竟没半点儿动静,这反常的平静反倒让他心里直打鼓。

正当陈德平和老伴儿在家坐立不安时,院子里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陈德平开门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王凤霞领着娘家爹妈、哥哥妹妹五六个人,个个阴沉着脸闯了进来。

“陈德平!你个当大伯哥的,凭什么打我闺女?”王凤霞的母亲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指几乎戳到陈德平鼻尖上。这老太太虽比陈德平小了七八岁,可论辈分却是实打实的长辈。

“大、大婶,您听我解释……”陈德平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墙砖,“我是要打德林那混账,谁想到……”

“放屁!”王凤霞的父亲一声暴喝,“管你打谁,动我闺女就是不行!”

院里的老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陈德平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他瞥见王凤霞的哥哥正攥着拳头,妹妹则举着手机录像,连忙作揖道:“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凤霞要是有伤,医药费我全包!”

“光赔钱就完了?”王凤霞母亲一把扯过女儿,露出肩上青紫的伤痕,“今儿个你要不低头认错,我们就……”老太太的唾沫星子溅在陈德平脸上,带着浓重的大蒜味。

围观的人群已经开始窃窃私语,陈德平的老伴儿急得直跺脚。

陈德平擦了擦额头的汗,强压着火气说:“叔,医疗费我认,但您也得讲理。要不是凤霞砍断水管耽误浇地,我能动手吗?要道歉也得互相道歉,还得把水管修好!”

“放屁!”王凤霞猛地从母亲身后蹿出来,“昨天我家办酒席,求你晚点儿放水你偏不听!现在倒打一耙,这些年你们欺负我们习惯了是吧?”

“谁欺负谁?”陈德平嗓门陡然拔高,“你砍水管还有理了?”

“你打人还有理了?”王凤霞的哥哥往前一顶,胸口几乎撞上陈德平。

两家人顿时吵作一团,唾沫星子横飞。陈德平老伴儿急得直拽他袖子,王凤霞母亲跳着脚骂街,围观邻居越聚越多。原本青灰色的水泥地被踩得尘土飞扬,惊得院角的芦花鸡扑棱棱飞上了墙头。

一时间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一声比一声高,越说越激动,越吵越急眼。

王凤霞的娘家人一拥而上围住陈德平。老爷子猛地推搡他的胸口,老太太紧接着拽住他的胳膊,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推挤。七十来岁的陈德平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在院子里。

见老人倒地不起,娘家人顿时慌了神。陈德平的老伴儿和王凤霞赶忙上前搀扶,费了好大劲儿才让他坐起身。“你们……太欺负人了!”老人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回屋给孙子陈星打电话。

陈星立刻报警。监控清晰记录了冲突过程,但民警察觉事情并不简单。“老人家,”民警轻声问,“除了水管的事儿,您和弟弟家还有别的矛盾吗?”

陈德平突然红了眼眶:“那是我一手带大的亲弟弟啊……父母走后,我供他读书、帮他成家,他们打工时,我连他家的地都……”话未说完,泪水已滚落下来。

“您先别着急,慢慢说,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来解决。”民警轻声安抚道。

陈德平叹了口气,缓缓道来:“唉,这事儿说来话长。原本我们兄弟俩感情一直不错,可不知怎么的,从2017年开始,我弟弟陈德林就渐渐跟我疏远了。特别是他媳妇,见了我连招呼都懒得打。以前每年春节,我们两家都会热热闹闹地一起吃团圆饭。可2017年过年那会儿,我让孩子去请他们来吃饭,他们硬是没来。从那以后,这在一起吃团圆饭的传统就断了。”

说到这里,老人情绪明显激动起来:“最让我寒心的是这次!他儿子考上大学办酒席,几乎请遍了全村老小,偏偏就没请我这个亲大哥!那天我在坡下放水浇地,弟弟过来让我停水,我憋着一肚子气就没答应。后来他媳妇拿着镰刀过来,二话不说就把水管给砍断了。我当时气昏了头,本想教训弟弟出气,谁知他媳妇突然冲上来挡着,结果不小心打到了她身上……”

陈德平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停顿片刻才继续:“说实在的,误伤到她我也很后悔。后来她带着娘家人来讨说法,我的态度也很诚恳,主动提出承担全部医药费。可他们非得逼着我这把70来岁的老骨头当众赔礼道歉,这不是存心难为人吗?最过分的是,他们居然带着一帮人闯到我家动手打我!警察同志,这事儿您可得给我做主啊!”老人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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