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
作者: 蒋淑灿我放空躺在床上,睡意即刻袭来,一沾到枕头眼皮就千斤压顶般,慢慢沉沦,然后安眠至天明。当阳光从窗帘的小缝溜进我的房间时,我想起一句话:“所谓幸福的人,是指不以幸福为意的人。”
理想中,我应该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里面必须种满我爱的花草。在每一个转醒的清晨,我站在院里,一寸寸掠过或花或叶,最后久久停驻在某枝当天最特别的一点颜色。就这样任凉风拥抱我,湿气从脚底蒸腾而上,于是我的身体里当然屹立起一座高山。当我眨眨眼,一场大雨倾盆时,贫瘠便生出绿意,我也自此更蓬勃,更丰盈。
已是夏末秋初,想起几天前我骑着自行车逛公园,一大片荷花池只剩绿叶挺立,间或夹着几片枯黄,那茎没入浑的池水,被风吹过时,蜷缩抖动着通体泥淖,像挣扎着不愿走近迟暮的咆哮。脑海中蓦然闪过几个片段,它这样说道:“所以亲爱的,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生命之火熊熊燃烧,我们耸立在人生这趟亘古的旅途,流浪也好,不要停歇,做没有翅的鸟,做没有根的草,如果死去,那就重新追逐下一个光明,直至死亡。
我想我的心境和十岁那年只是想尝一尝莲子的清甜时大相径庭。那年的夏,夜色浓稠得抹不开,一切无聊、荒诞都被我奉为圭桌。几尾锦鲤自脚下的水面游走,荡开一些波纹。趁无人注意的时候,我迅速向其中一尾出手。它通身火红,灼灼
的烈焰像要把和夜一样静谧的池水烧出一个流淌梦境的洞。我盯着它出神,它却在我指尖接触到水面前就落荒而逃,水面荡开的波纹重归平静,我童年的美梦在摇晃中归零。于是我站起来拽住大人的衣角啜懦着,生出一点对它的恨意。大人把一小把鱼食放在我手心,我想出一个最好最恶劣的报复,就是愤恨地将它们摔到水面上,一颗两颗,像雨点浸润了那一隅的干涸,马上又噼里啪啦发出火花爆裂的声响,我却继而遭受了凶猛的呵斥。后来如何的晦暗、嘈杂我已经不记得了,时间这位旅者变幻莫测,但如影随形,它用一场风暴慰藉了我的痛苦。我穿过一片明镜似的湖,我安歇在湖底树影边。我想,树有着大智慧。它只需聆听,就走过了跨越常人生命厚度与长度的永恒。
残阳在穹顶的边缘眷恋着,抽离的思绪归位,我油然而生出一股悲怆。再次静静凝视着水面,我看到光润地流动着的水像一匹细纱,光影为它撒上碎金,我想披上它站在山巅远眺,直到我找寻到另一个山头立着的小时候的自己。我为脑海中的各种感受陶醉,那些肥皂泡一样的遐思裹挟着我向前,我愈走愈远,走过绿谷,走过冰川,走过大海,一直走到接近天际与大地相接的一条虚线,我用剪刀剪开,穿过其中,发现另一个鲜活如初的我,她把一枝花簪在我鬓边。
于是我褪下满身荆棘,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