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炊烟

作者: 王学文

最难忘记的是故乡的炊烟,它有浓淡之分,有色彩之别,亦有味道之异。

记得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听见一位从四川来走亲戚的妇女吆喝她儿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孩牙子——响天了——回家吃饭了—”悠长的声音就像袅袅炊烟一样,拉得很长很长。我们也都跟着喊起来:“孩牙子—响天了—回家吃饭了—”呼喊声长短不一,响彻大街小巷。吃饭时,烟囱里已经不冒烟了,但是空中的炊烟还在袅袅娜娜地游荡着,慢慢消散着。农家人一天三顿饭,如此的炊烟在一天中也就有三次,几乎每家都是这样,炊烟升起和消散的时间大致相同。一年四季,循环往复,以至无穷。农村里有些霸道之人,如果有谁招惹了他,他就会说:“我让你家烟肉不冒烟了!”意思就是说要灭了人家。从这个意思看,谁家烟火重,谁家就人丁兴旺、家业殷实。过去的农舍高矮不齐,烟肉自然有高低之分,因此,炊烟也是高低错落,浓淡不一。炊烟,是故乡一道的亮丽风景。

我在读高中的时候,住校时捎带的干粮主要就是煎饼。我一周回家两次,所以,母亲一周就要摊两次煎饼,除了我带走的,剩下的就是家人的饭食了。摊煎饼是很累的活儿,母亲要提前泡好粮食,还要煮一些熟的玉米或小麦做引子。天不明就起来磨糊糊,那时是用石磨磨糊,我们叫“推磨”。每次母亲叫我们起来推磨,我们都不愿起来,因为还没睡足。在母亲的几番催促后,我们姊妹几人才睡眼惺松地起来,然后套上磨棍,打着瞌睡一圈一圈地推磨。等我们磨好糊糊,母亲也就支好鏊子、拿好草了。母亲要给鏊子预热,烧的是玉米皮和麦秸一类的软草。点上火,屋子里、院子里,就会散发出浓浓的黑烟。为了充分利用热能,母亲会在鏊子和锅底之间蹲上一把水壶,煎饼摊完了,水也就开了,这样既省草又省工。母亲舀一勺煎饼糊子往鏊子上一摊,随着“滋啦”一声,热气升腾,屋子里分不清哪是炊烟,哪是热气,烟气混合在一起,弥漫整屋,烟火味和煎饼味掺杂着扑鼻而来。如果遇到阴天下雨,

草反潮不好烧,烟会更多,母亲被呛得直流眼泪。

我上了两年高中,母亲就这样为我做了两年煎饼。

有一段时间,农村里有一种“快壶”,很时尚。里边一个内胆,外加一圈铁皮,内胆里烧火,内胆和外圈之间装水,这样燎水一会儿就开,所以叫“快壶”。快壶的内胆既用来燃草又充当烟肉,一般以玉米骨和干柴火为燃料,燃料不同,冒出的烟也是不一样的。有的烟是黑黑的,有的烟是灰白的…在农村,如果谁家有红白之事,就会找一把快壶来,专人负责燎水,耽误不了客人喝茶。用快壶燎水这事,我也干过几次。找一个马扎坐在壶边,不断地往里面续草,看着内胆里冒出的股股烟火,思绪也会随之渐飘渐远。

小时候最好玩儿的事是烧窑。那时,我们小学生每年都要放麦假和秋假。麦假去生产队里帮着捡麦穗,秋假帮着复收:捡豆粒、拾花生、倒地瓜。好玩是孩子的天性,有时休息或是大人看管不严,我们就仨一堆俩一簇地做各种游戏,最好玩儿的是烧窑。所谓“烧窑”就是在地上挖一土坑,在上面盖上一块石板,一角留一出烟孔,找来干草,用火柴在坑里点燃,同时在坑里放上地瓜或者是花生等好吃之物,利用明火和炭火同时加热。这样烧出的食物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吃起来唇齿生香,回味无穷。从窑孔里冒出的烟弥漫在广袤的原野里,既野趣十足又极富诗意。

冬天取暖的煤炉是烧煤的,有的人家把炉子上的烟筒和屋顶的烟肉并在一起,锅底的草烟和炉里的煤烟混合升腾,格外浓烈;有的人家是在墙上钻一孔,把煤炉上的烟筒伸到墙外,外面接一个“三通”,避免犯风。一到寒冬腊月,家家户户的煤烟昼夜不停,带着一股刺鼻的硫黄味,四散在家前院后。最近这几年,政府为了环保,村里通了天然气,有的人家政府补贴安装了壁挂炉,用燃气取暖代替煤炉取暖,既环保又卫生。

炊烟淡了,但是记忆犹在。炊烟氤氩着浓浓的故乡情结,炊烟散发着家乡的味道,炊烟散发着娘的味道。

记得住炊烟,留得住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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