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花事（组诗）

有一种花叫月季

种花人将饱满的花籽执掌心

糙裂的手指对着朝阳

吹了一口气

扑簌簌落下千万颗钻石

没有人看见他攥着火与冰

老人俯首果汁阳台

慈目炯炯，一粒一粒数着

莫妮卡，莫妮卡

没有人听见这呼唤背着几多苦与乐

暮色中，石桥镇走出

玛姬婶婶，摇橹于烟花波浪

她乘着落霞打开一瓶香槟，抿一口

从汉到清，风流就穿越数千年

从东到西，多少匠心

在《月季花谱》中陶醉

《蔷薇故事》吹动万里幽香

当我的眼眸乘着月季的花瓣

从杨万里的惊叹

飞落里尔克的墓志铭

Rose，你该是他心中的玫瑰——

这高贵的花朵

美与刺，盛开与凋零。极目处

她挥霍了多少生死意义

如同此刻，阳光新炽

风鼓荡着和平

分娩出春的逝去，夏的诞生

只一朵

妖姬的羽毛飞掠心空

只一朵

只一朵他就忘了海棠下的卷帘人

江山尽失

化作一行鸿雁自北向南奋力叫着

出汉水，入长江滚滚东逝

数家国风韵

只一朵

她就静如落霞与贝壳

万物伫于一片花瓣

花瓣的纤指将深深花香捻成四通八达的远方

牡丹羞涩

物芳天华一泻万顷

她起伏的气息起伏于一朵朵娇艳的铿锵

只一朵

她放射的闪电黑暗了机床工的倦怠

火焰簇拥着焊枪的花蕊

老人怀中的婴儿被她托举

如幸福站在洁白的云朵

树，呼吸在树叶上

树叶呼吸于月季的海洋

只一朵

就留住了开心，惬意和

星空的浩瀚

是的，我是说只一朵

月季这个词，就能造就无限个定义

你看她，她在月季树上

你离开，她在你心里

在这繁复喧嚣的世间

这庸俗中之无限的美好

秘密

如果你发现一朵月季盛开的秘密

那它一定来自那双涂满风霜与粗粝的手

十指唱着卡布奇诺

歌声里年年飞出三百天的怒放

她们是钻石、紫精灵、戴安娜……

化作灵之妖精相会地球

四月，当我的眼眸不得不追随她们惊呼

大地上花瓣璀璨

与千万里云朵比翼齐飞

蔷薇是朴素的小仙女

最懂村姑的心事

月季是少年心头的颜如玉

献给日夜磨砺的笔墨

那玫瑰曾刺伤青年的眼睑

在诗行里种下不衰的歌

花开，他让时间消失于花瓣

花落时，他的生命也落下

永驻花海。为世间留下

美的战栗和秘密

等你开垦

月季花事

只一阵风，呼啦啦全开了

猝不及防的春光中

宛城的裙裾绣满了月季的蝴蝶

飞鸟。到处都是摇曳的梦幻

花香摇醉白河的奔流

扑棱棱溅向大街小巷的耳廓

如果一个女人写她

她就是沉鱼落雁。如果一个

男人写他

他就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如果我写她

三十八万公里并不遥远

哪怕仅此一朵

褪下皮囊，与骨共舞

她在月壤上蹁跹，向银河灿烂

但它在这里——

我居住的家园

与我耳鬓厮磨的马路，大桥

街头公园。区间小道

行人摩肩之间擦踵之隙

当你置身其中

一转身它就将你拥抱，抚慰

晨昏留香

于是，暮色将尽时

我有了沉醉不知归处的迷失

月季的河流在胸间奔突

把我这个局外人

从回收站里拉出来。重建

欲望，与美的启迪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组诗）

◇ 老 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黑暗的刀口是迟钝的

砍在身上仅仅留下一团煤灰的痕迹

时间的脚步冰凉

当它踏着我的头颅前行之时

乌黑的发丝表面落了一层霜

多少年来，我已学会在地心深处

浅浅地吟唱。在乌黑的煤体中

采摘乳白的月光

在村庄与煤矿之间风一样地徜徉

在地表的高楼与地心的巷道表面粉刷上

梦的七彩釉光

综采机缓缓开动，割煤刀快速旋转

粉碎的炭块黑瀑布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

淌下倾斜冗长的工作面

地心的空间吹气球似一片片地膨胀扩大

又泄气般地一米米跨落缩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某个春天的黎明

升上井筒的我，终于鼓足勇气的我把一封

迟到十八年的情书

飞快地塞到了某位灯房女工的手里

——二十年前她是我暗恋的灯姑娘

如今她是我心仪的灯大嫂

刚转身幸福地离去

便感到身后的车间哗地滚开

所有的矿灯都张大了光明的口

笑浪中涌出的蒸汽将我

中年的身躯推出老远老远

会飞的稻粒

问夏夜借几盏萤火

带到负八百米地心深处

释放出来。狭小乌黑的巷道

因为有它们闪亮的追逐

而变得原野般辽阔苍茫和幽深

几根香头，捅破长夜的黑绒布上

会飞翔的稻粒，穿透时空的生长

越来越像月亮的女儿

连矿车都要踮起脚尖观看

机器也想离开底座加入捕捉的行列

煤壁都激动得嗤嗤地向外

噗噗地喘出温热的沼气

最后我们不得不将它捉住

熄灭了这危险的璀璨

动 词

一个个乌黑的动词

跳跃着泄下长长的工作面

无数张油亮的面孔上

出现了皓月当空的梦想

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

乘上快速开动的大皮带

以必死的决心，来到阔别已久的地面

并不怕上亿年积攒的血性

在一瞬间挥霍干净

一块块黑石子被扔上天空，就是苍鹰

在春天的旷野上

一辆运煤汽车的开动

可能引来一片桃花的提前点燃

一列运煤火车的到来

必定造成一座冰川的涕泪滂沱

桃花睁开民间女子好看的双眼

冰川吃惊地望望体内汹涌的岩浆

在灯光网住的地心里

我刚吟唱出新的诗篇

眼前的煤壁就哗地跳起一大片

彳亍在内心的涟漪里

（组诗）

◇牧 之

油菜花

云淡风轻，我们抽身远离尘嚣

蝴蝶翻飞，金色的油菜花

与我们的目光相撞

岁月的生灵，汇集乡愁

如春风，在我们梦里

此起彼伏

无论远行还是归来

油菜花，还是在故乡的田野

和一只树梢的小小鸟

让我们怀念

蛰居在梦里的床前明月光

春天的景致，在油菜花上

宁静悠远，我们在路边

和一只山雀，谈论自己

会不会在不同的结局里蜕变

就像高楼落入空寂

岁月的记忆落满尘埃

屈子，端午

屈子，五月初五的端午

我们处在两千多年之后的江湖

汨罗江，带着你灵魂深处的呐喊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成为我们节日共同的魂脉

屈子，汨罗江为你溅起不屈的浪花

有艾蒿高挂，有雄黄飘香

祭你的粽子，在岁月，馨香四溢

而我们的泪行，有趔趄着的沧桑

布满《离骚》的浩瀚起伏

而惊天的巨响，纵身的一跃

让我们，同《天问》一起

看秋月春风，看浪花淘尽英雄

青山依旧在，岁月洗礼的暗伤

浸透着我们与五月初五的挂念

你义无反顾的背影和水底的忧伤

用溅起的豪情与沸腾的血管一起

将沉痛的江水，抛向云端

弹指间飞越千年，翻越春秋

而此刻，白驹已过隙

长空万里，大地宏阔，江河烂漫

抵达

大风吹不走月亮，我们站在梅林里

等待春天的一条河抵达

时间变换了色彩，远山的飞鸟

透过云彩的一丝光芒，惊醒树影

秋风开始抵达，而月光已经远走

蒲公英和树在相互走动

风雨正在蛰伏，祈愿入土成泥

马蹄声裹着风破空而来

我们淌血的伤口，有救命的药引

时光在落叶里变色，雨水和风

天各一方，我们在起伏的寂静里

看所有的鸟返回故乡

而青春在我们的阳台里，与风

搬运浮云，在自己的影子里端坐

邂逅

两三点檐雨，迷失于沉睡的雨巷

一位隐者，和久别重逢的梦

在竹间听雨，水，开始迷途知返

内心的锋芒，牵着五月最后的绳结

邂逅岁月的弥香，不知轮回的时间

有玫瑰的欲望，抵达掠过的风景

风与雨，又一次缠绵

光与影，把所有记忆的藤蔓斩断

春天裸露的喜悦，忘了背井离乡的辛酸

涌入心中的河流，就着月色

看渔舟唱晚，栉风沐雨

远看咫尺桃林，有落花的红铺满归途

燎疳（外三首）

◇连世海

火焰在低语，像一场无声的狂欢

灰烬中，最后一粒年味

沉入燃烧的河床——

暗流开始计数，携带解冻的讯息

麦草堆叠成记忆的阶梯。某一刻

所有静止开始剥落——

褪色的春联碎成褪色的蛾群

飞向更光明的夜

父亲用铁锹扬起余烬时，风突然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