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人的微小火焰
作者: 欧阳晨煜在某个停电的傍晚,我点上一支普通的蜡烛。随着棉线燃烧的啪声,蜡油好像无味的白粥,散漫又滞重地伏在桌面上。趁此时间,我玩着一个十分应景的电脑游戏《蜡烛人》。
在这个小小的益智游戏里,玩家的身份是一支会移动的小蜡烛,通过操纵自己行走或跳跃,穿过一个个关卡到达终点。这样的规则非常常见,且同我此刻所处的现实景况一样游戏里的背景也十分昏暗,仅仅通过主角“蜡烛人”来为自己照亮四周。此刻,在电脑内外,我都只拥有桌上的这支实体蜡烛,以及游戏中的那支虚拟蜡烛来作为现实和心头的光源,
很快,我发现《蜡烛人》这款游戏的独特之处在于,在通关的过程中,蜡烛人需要通过寻找和靠近隐藏在周围的一些烛台将自己引燃,然后重新照亮环境,进而向前行进。有难度的是,这支小蜡烛点燃自己的行为每次只能维持十秒钟,而后,世界将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十秒时限的设定决定了在游戏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将在黑暗和未知里摸索。因而就连蜡烛人那点儿辐射范围极小的水滴状火光,也变成了极其关键和奢侈的东西
蜡烛人的角色究竟有什么意义?我困惑着。这样的主角,既渺小,又能力有限,不像其他游戏中拥有各种神奇能力和独门绝技的强者角色。蜡烛人只是颤颤巍巍地走在那些暗藏危险的场景里,倚仗着头顶上极其微弱的鹅黄色火光,照亮拇指般长短的路并且,它的火光每次只有十秒的时限基于数次闯关失败,我对蜡烛人的不解情绪逐渐增长,疑心这样弱势的角色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我扔下了这个游戏,烦躁地等待来电的时刻
不承想,在奥斯卡获奖动画短片《蜡烛人》里,我又一次遇到了“蜡烛人”。这次,不是一个,而是四个。故事开端,一颗火球飞过,荒原上燃烧起一支巨大的蜡烛,在蜡烛沸腾的蜡液里,缓缓诞生了四个小小的蜡烛人,它们橙黄的身体围着巨大的烛焰翩翩起舞,感叹被热源包围的快乐。忽然,又有一颗火球擦身而过,四个蜡烛人好奇地眺望,疑心那是不是更强大的热源。
为了一探究竟,第一个蜡烛人毅然离开了生命的原动力——那支火热的蜡烛,向荒原走去,探寻未知的新的光明。可是,它越走步调越缓慢,由于离开热源而导致身体温度骤降,从手开始,白白的蜡逐渐凝固了,最终它无奈地定格在昏暗的荒原上。其他三个蜡烛人望见这样的场景,其中之一拔下了一支烛芯作为热源插在头上,三个蜡烛人一齐向同伴奔跑而去。
可是在途中,有一个蜡烛人的手臂也开始凝固了,它扭头立刻返回热源,让另外两个同伴继续坚定地向希望的火球跑去。
不幸的是,头插烛芯的蜡烛人渐渐从头部开始熔化,无法看清眼前的路,靠同伴推动着前进,最终悲哀地化为一摊黯淡的蜡油。正当这个同伴也濒临凝固的时候,那个先前返回热源的蜡烛人冒着头部已经熔化的风险,举着小小的烛芯火把跑回来将自己的火把传递给了这个同伴。现在,只剩它一个,擎着烛芯火把,像擎着一支火炬,向希望的火球跑去。最后,它勇敢地把烛芯插在头上,飞跃山谷,带着其他三个蜡烛人追寻希望的精神,成为一个新的巨大的热源,落在荒原上,正像故事开头那支巨大的蜡烛。至此,蜡烛人的一次生命循环已完成。蜡液中又等待着新的蜡烛人诞生,薪火相承。
短片在沉默中进行,没有一句对白。我恍然明白,对蜡烛人来说,熔化或凝固,都意味着生命的失去。而想要前进,就势必要走出安全区的保护,背负牺牲的代价不停追寻。蜡烛人本就是集体的产物,它们生存的方式就在于不断点燃或引亮新的热源,供更多的同类一代代生存、繁衍,
因此,好像《蜡烛人》游戏的设定一样,一支蜡烛明知自己火光微小,仍然坚定地走去最黑暗的阁楼,走向海风吹拂的甲板,这是何等的勇气和精神!蜡烛人的传承,是以自我牺牲和不断追求为代价的,以此来获得源源不断的群体生命力。就好像我桌上的那支蜡烛,当固体完全瘫软为无力的液体,火光熄灭后,我们又可以将其熔铸为一支新的蜡烛,
本质如此脆弱的蜡烛人尚可毫不退缩地前进,那么更为坚韧的我们是否能够迎着每一次扑面而来的黑暗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于是,我又一次认认真真地重启《蜡烛人》游戏,再次将自己投入黑暗。这次,我没有那么惊慌,也不再抱怨。我陪着蜡烛人,或者说陪着我自己,稳稳地走那些陌生的道路。每十秒钟,我和它一起重新积聚下一次的火焰能量,我们都很有耐心,一步步走向更好的光明
(选文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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