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功——让自己成为道路
韩少功,1953年出生于湖南长沙,先后任《天涯》杂志社社长、海南省作协主席、海南省文联名誉主席等。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西望茅草地》《归去来》等,中篇小说《爸爸爸》《报告政府》等,长篇小说《马桥词典》《日夜书》等,长篇随笔《暗示》《革命后记》等,长篇散文《山南水北》,译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惶然录》等。曾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法国文艺骑士奖章、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等。作品有四十多种外文译本在境外出版。
韩少功的作品表现了向民族历史文化深层汲取力量的趋同,饱含深厚的文化哲学意蕴。他倡导在时代激流中思索“文学的根”,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文学思潮的引领者和中国当代文学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作家莫言说,中国的文学界很少有思想家,但韩少功必列其中。文学评论家谢有顺认为,韩少功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中国当代文学的精神高度,是一个真正有国际视野的中国作家。
人物解读
角度一:身居乡野无碍放眼世界。
韩少功曾在湖南省汨罗市罗江镇长岭村插队,他的名作《马桥词典》就是以在天井茶场(今罗江镇)插队的知青生活为背景的。韩少功的文学创作起步于此,而他名满天下、身历湖湘海南两地文坛之后,又于2000年回到汨罗八景峒的乡下,建起村居,过上了城乡之间的“候鸟”生活。如此恋着土地乡民,可韩少功绝不是拘泥于乡村的作家,他对文学、社会、时代的观察与思考,都始终处在前沿。
韩少功曾利用一个玩诗的小软件“偶得”模仿宋代词人秦观的《金山远眺》“作”了一首诗。当他将这首诗带到学校进行测试时,即便是那些拥有丰富阅读经验和鉴赏能力的文学研究生,也大多难以判断其真伪。尽管如此,韩少功仍然认为,虽然人机结合模式前景广阔,但机器人受制于逻辑化原理,受制于样本库依托,只能擅长跟踪性、模拟性、常规性的工作,无法取代人的主导作用。至少目前还看不到人工智能全面接管文学创作的希望和任何证据。他强调:“文学之所以区别于下棋和玩魔方等一般娱乐,就在于文学长于传导价值观。好作家之所以区别于一般‘文匠’,就在于前者总是能突破常规俗见,创造性地发现真善美,守护人间的情与义。”
韩少功从不对人类的未来持悲观态度,他始终相信自然和社会的自我调适能力。然而,他深感忧虑的是,当前许多文科生对科技缺乏关心和了解,而很多理科生则过于迷信科技,在价值观问题上存在明显的不足。这种两极分化的现象导致知识界出现了许多盲区。
角度二:做思想者,也做行动者。
韩少功是思想者,也是行动者。1985年,韩少功发表《文学的“根”》,引发寻根文学的思潮运动;1988年下海南,创办《海南纪实》新闻杂志,风靡全国,发行突破百万份,掀起全国纪实文学热;1995年改版《天涯》杂志,提出大文学观念和思想理论办刊,让偏远的海南成为当时全国文学观念和思想理论的一个中心;2018年,他推出长篇小说《修改过程》,让知识界遇上当代文学史和思想史上的“韩少功难题”。他还关注网络文学,密切关注AI与人类写作的竞争,思考未来的文学形式。
不同于书斋中的传统文人,这些丰富的人生经验都成为韩少功的写作素材,锻造了他宽厚的态度和深邃的思想。文人不谈钱,谈钱伤感情,韩少功却从不避讳谈论金钱,有过出版神话“一朝暴富”的经历,也能甘于清贫、过着静心读书的平淡日子。他说:“不要书生气,该谈钱的时候一定要谈钱,但不能把钱当成全部,你要有一些比钱更高的目标,要对社会的文化有所贡献。”韩少功认为,作家首先是公民,其次才是作家,有时候作家有比文学更重要的东西,“为文化创新提供动力、提供热度、提供灵感,这就是文化人该做的事情。”
老子曾言“善行无辙迹”,强调真正善于行走的人,其步履轻盈,不留痕迹。这样的人与道路融为一体,他们的行走并非朝向某个特定的目的地,而是通往一个无形的、无所不在的境地。韩少功不是要跟随某条道路,而是让自己成为道路。
角度三:坚守文学的萤火虫之光。
平衡是这位思想型作家一直寻求的状态。在《进步的回退》中,韩少功写道:“不断的物质进步与不断的精神回退是两个并行不悖的过程,可靠的进步必须也同时是回退。”他谈道,“技术的进步是阶梯式的,但人的精神和思想不一定是一直向前的,有时候甚至是回退的。”从文化寻根到现代性批判,韩少功的文学创作也经历着“进步的回退”。谈及作家如何应对复杂的媒介变化,韩少功说:“作家一是要顺变,要适应变化;二要守恒,不能随波逐流。”
商业浪潮、文学式微,韩少功对此并非没有认知。但对于他视作神圣的文学,他有自己的坚守和希冀,“文学在很多时候更需要忍耐,需要持守,需要旁若无人,需要繁琐甚至乏味的一针一线。哪怕物质化和利益化的‘小时代’正成为现实中咄咄逼人的一部分……那又怎么样?我想起多年前自己在乡村看到的一幕:当太阳还隐伏在地平线以下,萤火虫也能发光,划出一道道忽明忽暗的弧线,其微光正因为黑暗而分外明亮,引导人们温暖的回忆和向往。”要相信,总会有人看到,即使是非常幽暗的光。
角度四:倡导慢而精的文学态度。
不仅是文学创作圈的老人,韩少功在翻译和编辑上也算得上资深。他是中国最早翻译《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译者,上世纪90年代韩译本的销量一度在百万以上,至今韩译本仍旧是许多读者心中的丰碑。有人说,“韩少功是最接近现代文学传统的当代作家”。对此评价,韩少功调侃道:“往好处说是多才多艺,往坏处说是不专业。”
文学创作与翻译互生互长,梁实秋曾提议每位中国作家都尝试翻译一本外国文学作品。韩少功对此观点深表赞同:“翻译也是一种阅读,是一种精读。它会迫使你把书读得深,这对于强化我们的阅读能力是好事。”在翻译了《惶然录》之后,韩少功选择暂时放下译笔。他解释说,“翻译不要求快,要慢一点,精一点。如果光求快,甚至为了追求市场利润,匆匆忙忙,这对翻译的损害很大。”他认为,翻译应该是一种慢而精的艺术,需要译者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打磨每一个细节。他自己也严格遵循着这一原则,在文学创作和翻译上都保持着慢而精的节奏。
代表作品
谈到韩少功,我们不得不提“寻根文学”。1985年,韩少功在《文学的根》中提出:“文学有根。文学之根应该根植于民族文化土壤。”寻根文学意识是在文学美学意义上对民族文化资料重新认识和阐释发掘其积极向上的文化内核。呼吁人们去领略古代文化传统,激发生命中的无穷能量,挖掘民族文化心理的深层结构。
1996年,韩少功发表了第一部长篇小说《马桥词典》,开创了词典语言写作这种新的小说叙事,被翻译成多种外语文本,2019年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2006年,他出版长篇散文《山南水北》,荣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在《山南水北》里,韩少功在表面埋头于乡村世界的背后,其实是以亲身的经历经验,来重新接近和认识在现代化叙事中被有意忽视和边缘化甚至被排斥的乡村和农民,来审视和反思“五四”以来关于自然、传统的一整套言说话语,来重新认识中国。在他的描述中,农民真实的形象呼之欲出,活灵活现。此外,书中还通过许多优美动人活泼有趣的故事和描述,隐性地向我们传达了作者关于自然、传统的新发现、新理解、新认识。书中更思考了乡村对于中国现代化的积极正面意义,乡村成为了加速度突飞猛进的现代化的减速器、缓冲带。这样看来,《山南水北》其实是以其简洁明晰承担了许多重大的命题和思想。
文字摘录
1.那些平时看起来巨大无比的幸福或者痛苦,记忆或者忘却,功业或者遗憾,一旦进入经度与纬度的坐标,一旦置于高空俯瞰的目光之下,就会在寂静的山河之间毫无踪迹——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也永远不会发生。—— 《山南水北》
2.所谓人性,既包含情感也包含欲望。情感多与过去的事物相联,欲望多与未来的事物相联,因此情感大多是守旧,欲望大多是求新。—— 《山南水北》
3.时间是我们的生命,却是一些看不见的生长和死亡,看不见的敞开和关闭,看不见的擦肩而过和蓦然回首。—— 《山南水北》
4.对人来说,大自然是人的来处和去处,是万千隐者在眼下这一刻的隐形伪装之所。—— 《山南水北》
5.有时候事物越是扩张和旺盛,越过生命力的支持限度,内在的聚合也就越困难。—— 《马桥词典》
6.一个词的理解过程不光是理智过程,也是一个感觉过程,离不开这个词在使用环境里与之相关联的具体形象、具体氛围、具体事实。这些东西常常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们对这个词的理解方向。—— 《马桥词典》
运用示例
有时,悲观的预言往往只是思维惰性的体现,而不是对现实的深刻洞察。面对困境,不积极思考并充分利用现有资源,才是导致预言自正的重要诱因。莫言在农村劳动十年,饥饿与艰辛自不必说;韩少功到湖南汨罗插队,一去就是六年。然而,他们并未因此认为生命的长河会就此黯淡无光。相反,他们选择以奋斗作为对抗“宿命”与“苦难”的武器,这些经历最终成为了他们宝贵的人生财富。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们应该摆脱片面的认知,不再沉溺于悲观的预言,积极面对生活的种种困境。即使在低沉的处境里,我们也要努力开辟出光明,披荆斩棘,将悲观的预言转化为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