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藏书之星火,候文明之燎原

作者: 应铭

守藏书之星火,候文明之燎原 0

文明之历史漫长浩荡,如同一个漫漫长夜。多少次狂风暴雨般的浩劫,多少次人性良知的泯灭,文明的火种几近熄灭,却又总能涅槃重生。这恢宏的传承跨越千百年,靠的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种媒介——书。

“没有书籍,历史就失去了前后贯通的缆索,人群就失去了远近会聚的理由。”余秋雨先生在《文化苦旅》中如是说。书籍如此重要,可欲传之于世又何其难也!从封建王朝旨在禁锢思想的焚书、毁书,战火连绵间的淹书、烧书,到悄无声息的蛀书、霉书。在生存的挑战面前,“藉裂以为枕,爇火以为炊”也成为常态。无论是在太平治世还是兵荒马乱年间,书的悲鸣从未断绝,萦于耳畔,久未消散。

而藏书便是人们主动去传承书籍的一种形式。

皇家藏书,规模浩大,种类齐全。但这些集全国之力汇成的藏书楼也难逃火灾的风险。宋朝的崇文院也好,明朝的文渊阁也罢,无不是付之一炬。纵藏书能善存,书阁也从不对外开放,更莫提惠泽爱书人了。唯一的用途,恐怕也只剩下编纂辞书。可一经改朝换代,这些“旧朝遗物”无疑又会遭到灭顶之灾。不管是《永乐大典》,还是《四库全书》,终究免不了流散四方。传书之努力,在时间的洪流面前,不堪一击。

藏书,无关乎生死,亦无关乎温饱,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实在是一种奢侈。但这竟不是皇室的特权——民间藏书,以一种近乎悲剧的形式,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化传承的形式。何以言“悲”?首先,相比于朝廷,这些私人藏书家想要搜寻到一定量级的藏书简直难如登天。其次,这些费尽千辛万苦方寻得的书籍,不但有火水虫蚀的重重考验,更有小偷大盗的虎视眈眈。得之亦难矣,守之复更难。三千里的搜寻,五万里的汇聚,却会轻易毁于一旦。而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便是文明在苦难面前所保持的风骨。

在宁波月湖之西,天一阁岿然矗立。这座屹立了近四百年的藏书阁,无疑留下了中国藏书文化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天一阁的创始人范钦因仕途不顺,辗转全国。在他风尘仆仆的旅途中,全国各地的书籍被精挑细选,汇入阁内,天一阁由此而生。范钦将守护这座书阁作为他的使命,这使命流淌在他的血脉中,代代相传。

出于保存书籍的考虑,范氏家族规定“不准登楼,不准看书”。书阁不是书阁,书阁是责任,书阁是信仰。楼上有什么?有什么样的书?可不可以进去看看呢?这个世代生活在藏书楼下的家族,大概永远不得其解。故事中说,有这样一位钱小姐,实在太想看看那些书了,便嫁到范家。她愿做伴于书中的芸草,因而改名“绣芸”。可终究她只能在阁下守候中遗憾而终。天一阁,成了范氏家族永久的荣耀,也像一个无尽缠绕的诅咒。这是“光荣门庭的荣幸”,也注定是一场“绵延久远的苦役”。

“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黄宗羲如是说。他名满天下,享誉全国,因此成为自创阁以来第一位外来访客。此后二百余年,也仅有寥寥十余位大学者获准登楼。这个令无数文人魂牵梦萦的天下第一阁,令钱绣芸小姐一生投去哀怨目光的书阁,令黄宗羲心怀崇敬拜读的书阁,却在1914年被一个叫薛继伟的窃贼潜入,大肆盗窃,这些书很快便流入上海的书摊中,再不见踪迹。从太平军到侵华日军,百年战乱,世纪浩劫,原有的七万余册藏书只剩下一万三千余册。一棵几百年长成的老树,砍倒只需要几分钟。

但天一阁的意义不会因为藏书的流失而丧失。范钦对古籍珍本如痴如醉地搜寻,是对文化的热爱;范氏家族四百年的坚守,是对文化的传承;历代文人对登楼的向往,是对文化的敬重;后人对它的捐款和修缮,是对文化的珍视。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已不再为生计而发愁,更不会因战火而流离,藏书这件生存之外的事,也终于“飞入寻常百姓家”。博尔赫斯说:“天堂是图书馆的模样。”我想一个理想的家也应该是一个藏书之家。藏书总是营造出一种沉静的氛围。有时去到他人家中,看到书架上的藏书品味相投,也许友情就由此而生。但藏书实在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手段,也不是品位高雅的证明。不必把书籍异化为一种装饰品。若真如此,还不如买点只有外皮的纸壳书,便能满足你。也是奇怪,为何物质生活大大提高了,精神生活的追求却没有跟上?

时代日新月异,似乎按下了快进键,静下心来读书几乎成了一种奢侈。在电子垃圾和信息碎片的裹挟下,人们丧失了独立思考和静心读书的能力。当“看完”一本书只需看个十几分钟的书评,精研细读也成为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可我主张要去读书,还要完整地去读,尊敬地去读,而绝不能亵渎。若有读书之心,藏书与否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有人为了生存而焚书取暖,有人为了利益而窃书卖钱,有人为了偷懒而弃书只取零碎。这长夜漫无边际,唯有一点名为“文明”的星火闪耀于其间。文明的火种啊,它微而不衰,却足以烛照天地。这火光也许只有星星点点,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指导教师:李慧婉

上一篇: 鹧鸪溪畔 蕴藏墨香
下一篇: 乡情

经典小说推荐

杂志订阅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