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侠女和屠龙少年

1

5年前，我17岁，还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

什么是未来？我不知道。当时我最喜欢做的事，除了看闲书，就是躲在课桌上摞得高高的参考书后面和好朋友一起幻想以后。

孟依依说她将来会是行侠仗义的冷酷侠女，惩恶扬善、为民除害。她许诺，若是毕业后有缘江湖再见，必会请我吃卤牛肉，再痛饮三大碗酒。

吕川说他会是肩负使命、身怀神力的屠龙少年，开着迈巴赫在雨夜的高架桥上与恶龙搏斗，解救众生于水火之中。最后，他会“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没人知道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是他。我假装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说：“迈巴赫很帅很贵吧，我可以坐副驾驶座吗？”他大手一挥，一脸得意地说：“到时候小爷开车带你们兜风。”

“你连驾照都没有呢。”孟依依笑他，“而且凭什么她坐副驾驶座，我也要坐！”她不满地抱怨。

“先到先得！你来晚咯！”我挑起眉得意扬扬。

眼见着我们俩就要争论起来，吕川插话道：“侠女都是骑马走天下的！”

说到这里，我们由窃窃私语变为哈哈大笑，班主任铁青着脸看过来。我们相互对视一眼，吐吐舌头，又赶紧把头埋进书里认真学习。

2

与他们的奇幻设想不同，我畅想的未来总是很接地气。

我会幻想自己在参加比赛时拔得头筹，名牌大学和美好的未来挥着手向我走来。

我在便利贴上写下“须知少时拿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贴在桌前激励自己。

高三的时候，命运给了我一次梦想照进现实的机会。凭借我的编程技术和团队的高效协作，我们的参赛队伍过五关斩六将，最终获得了某一赛事中国赛区的冠军，同时我们也拿到了世界级比赛的入场券。

如果能拿下这次的比赛，我便能进入梦寐以求的S大。

我跟随老师去往印象中遥远而美丽的加拿大参加比赛。飞机上，我趴在窗前，好奇而紧张，不仅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出国，还因为我所向往的未来被押在这一场重要的比赛上。

夜晚的加拿大灯火辉煌，异国的风里有股凛冽的味道。

远隔山海，我与孟依依、吕川的面对面聊天只能改为捧着手机互发消息。

“你和吕川，一个出国参加比赛，一个搞竞赛，肯定都能被S大降分录取！啊！为什么没有我？”听着孟依依的吐槽，我不禁笑出了声。

“咱们侠女成绩那么好，不需要这些！”我安慰她。

“好，我们一起去S大！”

3

幻想中的我无往不利，现实中的我却铩羽而归。

回国的途中，我靠在飞机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偏过头去。随着飞机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我强忍的泪水也终于落了下来。

我那泛着金光的梦破灭了，回学校迎接我的只有枯燥的学习、考试。同时传来的，还有吕川在竞赛中获奖的好消息。

我还记得他搂着我的肩膀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时兴奋的模样，但是我只能扯扯嘴角说出一句“恭喜”。

我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捉弄我，给我希望却又亲手掐灭它。我逐渐变得自卑、敏感，深深地怀疑自己。

要怎么接受自己的失败呢？要怎么在接受自己失败的同时祝福好朋友的成功呢？

那可真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很多很多个夜晚，我辗转反侧，暗自神伤。

唯一的疏解方式就是刻苦学习，毕竟，我还可以参加高考。

但不知为何，我的运气总是鬼使神差地差那么一点点。

孟依依凭借自己优异的成绩考入本地最好的S大。吕川也靠着竞赛降分进入了S大。虽然我考得不错，但成绩距离S大的录取分数线还是差一点，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省外的学校。

高考过后，我删掉了班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包括和我最要好的孟依依和吕川的。

少女过剩的自尊心让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4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微信弹出一条好友申请，是吕川发来的。

“你去哪儿了？”

“哈哈，这几年有点忙。”我敷衍了他一句。

“我和孟依依都很想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你回来，我还请你喝奶茶，加椰果，不要珍珠。”

“你还记得我们放学后总去吃的那个煎饼吗？你最爱吃的。”

“……”

“突然联系你很冒昧，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看着对话框里的消息一条一条蹦出来，我默默地删掉了敷衍的话，重新打下一行字：“假期我就回去，你们记得来接机哦。”

5

我喜欢乘坐飞机时飞在云端的感觉：悠然、舒适。身在万米高空，远离世间喧嚣，我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我倚在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有澎湃而热切的东西在心里流淌。

我确实很想见见他们。

见到孟依依，她紧紧地搂住了我，好像抢着拥抱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她的胳膊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才几年不见，我们吕川都开上车了。”我调侃吕川。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为我打开副驾驶座车门。

许久不见，我们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讲，那辆飞驰的汽车里载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我们什么都聊，高中、大学、恋爱的对象、朋友的八卦、最新的电影、未来的职业规划……

爱幻想的冷酷侠女和屠龙少年，是的，他们一点也没有变。当然，我也没变。

我们一直聊一直笑，就好像从没分开过一样。

我说：“我好像有点饿了。”

孟依依说：“没事，我请你吃卤牛肉，再痛饮三大碗酒。”

（本刊原创稿件，陆世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