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乍涌
作者: 隋一鸣苏童曾说,一个稍纵即逝的场景,一次有头无尾的对话,以及季节的变换,乃至流水的氤氲,在他那里都不会被轻视,都是生命的形态,脆弱且有无从确定的未来。他沉浸其中,像一个在暗房里安静冲洗胶片的人,将时间、记忆以及想象用文字的显影液定格成一帧帧泛黄的画面,挂满整个房间。这是他写作的细腻思绪,我自觉不及他那般优秀,却也常常有如是心念,觉得如遇知音。
我打小就是个爱瞎想的孩子,喜欢沉浸在自己脑海中的世界,去虚构情境、故事,一遍遍地重复经历往事,设想自己的不同言行所带来的不同结局。于是旁人便常常能看到,我一个人用手抚着一棵树出神。
我自认为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也因此能体悟到一些以女性人物为主角的作品里的幽思,于是便会引来旁人的惊异:“你一个男生怎么喜欢看这些?”仿佛我这类性格的人总会视林黛玉为知己,自然是刻板印象里的“伤春悲秋”“多愁善感”一类,说得再具体一些,便是“感怀青春”。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黛玉病”,会因为见着落木残花而心生“物哀”,常常因他人的言语而心绪纠缠。不过对于热门的“青春”话题,确实没话可讲。我向来不爱看所谓的“青春校园剧”,心中也少有对青涩爱恋的向往,“青春疼痛文学”更是与我无关,因此谈起青春,我和那些动辄用悲凉笔调写下遗憾恋情的“大多数”毫无共鸣。真要谈起我的“青春”话题,那应当是初中三年的学习生活。
那个时候短视频还没有泛滥,碎片化思维还没有如此普遍,我也没有手机,接触不到网络上良莠不齐的各色言论。每天的课余生活便是沉浸地看课外书,到晚上蹲在电视机前等着《新闻联播》结束后的节目。吃过中午饭,妈妈在收拾桌子,姐姐进自己屋里睡午觉,这就是我的看书时间。我会把板凳搬到阳台靠里的一侧,明媚的阳光洒在书上和我身上。太阳那么晒,小木椅摇摇晃晃,耳边传来母亲洗碗时的“交响乐”和电视里播报新闻的声音,楼下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和叽叽喳喳的人声……我却能心平气和地沉浸在书的世界里,让现在的我自愧不如。我常怀念那个时候,如此单纯、入神、纯粹的阅读体验和快乐。
那时候的学习真的很繁忙,虽说只是初中,但是作为小县城里最好的私立学校,要求严苛大家也是默许的。每天晚上六点半后会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吃饭,当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整所学校震动起来,全校学生争先恐后地跑出校门去小摊贩那里买吃的。特别是冬夜里,一整条街都是卖肉夹饼、手抓饼一类的路边小摊,黄色的灯光像一条绵延不断的长龙,那就是寒风中奔跑着的饥饿的我们最温暖的幸福与欢欣。
苏童的《香椿街故事》中有一章叫《回力牌球鞋》,其中写道:“陶脚上那双白色的回力牌球鞋在一九七四年曾经吸引了几乎每一个香椿树街少年的目光”。我们也会在私下议论某些家庭条件好的同学的穿着,做些幼稚的艳羡,然后又无所谓似的咂咂嘴。不过在学业的重压下,这种议论只是一闪而过,更没有机会发展成妒忌。
初中毕业那天,我站在班级门口,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忙碌地搬运书本。我忽然惊醒,我在看什么呢?并没有人需要我等呀!三年下来没有一个“死党”,这也算是我可以感伤的青春遗憾吧。
我和顺路的乔同学背着沉重的书包,各自抱着一大箱书本杂物,说着笑着从学校大门走出来,言语中难免也有些酸酸的慨叹。
或许那时的我们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再难有这样纯粹的痛苦、纠结、欢欣、恣意了吧。
(本刊原创稿件,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