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克叔叔的药

一眨眼的工夫，又到夏天了！忽然好想要“再也不怕热”“再也不吸引蚊子”的药呢……

——小鸮列维奇

“记得先打招呼，要有礼貌！还有，多向你叔叔学习。”

叮嘱完最后一句，老爸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推到了齐克叔叔家的大门前，自己转身离开了。

明明是暑假，我却没得懒觉睡，大清早便被提溜出被窝，送到了郊区。我带着满肚子的不爽按响了门铃。才几秒钟，大门就飞快地打开了，只见齐克叔叔站在门后，新近成为名人的经历，似乎没有改变他的作风，他照旧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手上还拿着半个青菜包子。

“那个，叔叔早上……”

我才开口，便被齐克叔叔打断了：“好，很好，非常好！你来得真准时。咱们这就开始吧！”

话音未落，我已经被拉进了门。

哎呀，差点忘记介绍了——齐克叔叔现在是N市的大名人，这都归功于他去年研发的药物“计划灵”，一种针对拖延症的特效药。不管你的拖延症有多厉害，以往多爱磨蹭到最后一刻，只要服用一片“计划灵”，保准你立刻渴望按计划完成目标，浑身充满动力。可想而知，“计划灵”迅速畅销，广受好评，齐克叔叔也名利双收，成了我们家族的骄傲。

不过，令大家纳闷的是，齐克叔叔并没有继续留在制药公司，而是很快选择了辞职，隐居到郊区的一座房子里，整日不知在做什么。直到几天前，我爸跟他闲聊了几句，提到了刚放暑假“赋闲在家”的我。齐克叔叔突发奇想，告诉老爸他正在家里做研究，不如让我去当他的实验助手。老爸欣喜若狂，马上答应下来。

结果呢，就是刚才的一幕——我一大早就被送到了齐克叔叔家。

进门后，我好奇地四下打量，但周围净是些普通的家具摆设，一点儿看不出它们的主人是科学家。正当我暗自失望时，齐克叔叔已经几口吞掉了剩下的包子，洗完手，招呼我道：“走，去地下室。”

地下室里的景象让我兴奋起来——虽然见不到各式各样的烧杯、五颜六色的药水瓶和充满嘶嘶作响液体的管道，但这里有嗡鸣的大机箱和许多面屏幕，显示着大片的数字和图表；虽然没有护目镜或防毒面具那样的酷炫装备，但我有白大褂和鞋套可以穿。果然，这才像我心目中科学家的地盘嘛！

我问齐克叔叔这些东西是什么，我们要做什么事。这问题意外难倒了他，他结结巴巴了半天，动不动就一句“浅显来说……”后面却跟着一大串复杂的专业术语。具体的内容我实在记不住了，听来听去，我只大致明白了这样几件事：

首先，地下室里安装的是一台厉害的计算机—好吧，它还远远不如那些房子一般大的超级计算机，但比我家里的电脑厉害多了。

其次，计算机里运行着一个人工智能程序。齐克叔叔只需要往里输入基础的思路和条件，人工智能就会沿着叔叔的思路，推算出成千上万种不同的化合物，再预测其中哪些化合物的性质满足他提出的条件。

最后，如果人工智能程序推算出了完美符合要求的化合物，齐克叔叔检验后也认为很有希望，他就可以委托专业实验室，将那种物质制作成药物……

我惊讶地问：“叔叔，你还在研究药？那你为什么不留在公司？”

“咳咳，因为我的目标和公司不一样。自从‘计划灵’大获成功，公司只想着研发更多受人欢迎的药物，比如让减肥人士喜欢上运动的药、让学生在背书时注意力更集中的药、治疗舞台恐惧症的药……却不同意我做我想要做的研究，所以我就辞职了。感谢人工智能的发展，我在家里也能完成设计工作。”

“真可惜，我也想要能帮我背书的药。但公司为什么不同意呢？你不是他们最厉害的员工吗？”

“那些人都觉得我的理想太不切实际啦！”齐克叔叔摆手道，“我告诉他们，如今的新型药物潜力巨大，我们应该去寻找能带来世界和平的药物，他们却以为我在开玩笑！”

啊？别说齐克叔叔的前同事们了，连我的嘴也张成了大大的O形。从克服拖延症到世界和平，这中间的跨度也太大了吧？而且，一种药怎么能够带来世界和平呢？

齐克叔叔一边用食指点着自己的额头，一边自信地笑道：“哈哈，天马行空的创意、独辟蹊径的思路，这才是当今科学研究最重要的元素！告诉你吧，我早就有主意了，如果一切顺利，很快你就可以帮我测试药物效果啦。”

齐克叔叔轻快的语气打消了我的疑惑，他可是我们家族最了不起的人，既然他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我不禁开始期待测试齐克叔叔的神奇新药。

——呵，假如我当时就知道了那些药会带来什么后果，我可能立刻拔腿就跑！

实验001：感同身受

齐克叔叔造出第一种药，是在我给他当助手的一星期后。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总是纷争不断，而不能全都团结友爱呢？”齐克叔叔庄重地朗诵道，“经过漫长的思考，我认为，这是因为我们无法真正地感受他人的痛苦，所以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

“叔叔，发布会发言可以明天再排练！说好了今天是测试的日子啊！”

“啊？咳咳，你、你提醒得对。”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们的目光都落在餐桌中央的杯子上。

就在刚才，齐克叔叔将一滴新药剂滴进了一杯清水里。按照他的计算，这大约是正常剂量的五分之一。

他问：“咱们谁先来？”

“咕咚”，我咽下一口口水，感觉手心微微发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青史留名的机会呀！我暗暗给自己打气。

“我来！”我叫道，伸手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稀释的药水。

齐克叔叔紧张地盯着我：“什么感觉？”

“呃……有股淡淡的柚子味。”

“对对，我忘了说了，得等待几分钟，药效才会出现。顺利的话，你应该在看到我时，就产生和我相同的感觉……比如看见我吃糖，就会感到自己的嘴里也很甜；看见我扭伤脚，就会感到自己的脚也很疼……”

我对着齐克叔叔上看下看，暂时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他千万别为了测试而扭伤自己的脚啊，我才不想体验那种感觉！

“……其实，人类本来就有类似‘感同身受’的能力，科学研究显示，当人观察或想象处于特殊状态的另一个人时，大脑中的一些部位会发生相应的活动，就跟自己处于这种状态时一样。悲伤、快乐等情绪，疼痛、被触摸等知觉，我们都可以部分地感知到……”齐克叔叔一边紧张地来回踱步，一边又读起了他的演讲草稿。

听他念了半天，我的嘴巴都听干了。我耸耸肩，端起了水杯。

“……我的基本思路，就是拓展和加强这些人类原本就有的大脑反应，主要涉及镜像神经系统和前岛脑——不对，是前脑岛，还有……”

我张开嘴——“咕嘟”，我流出杯子，滑下了喉咙……

等一下！

“怎么回事？”我吓了一跳。

齐克叔叔一个箭步冲到了我面前：“什么，药起效了吗？”

我困惑地看着手中的半杯水，刚才那一瞬间，我感受到的，难道是……

我试探着将杯子拿回餐桌上方，轻轻松开了手——

咚！我向下掉落，撞上了坚硬的桌面——啊，我被砸得好疼！

我龇牙咧嘴地说：“坏了，效果跟你想得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你到底感觉到了什么？”

喂，你问就问，别着急地用力跺脚呀——听着鞋子在地板上跺出的“砰砰”声，我感觉好像有几把铁锤在使劲敲打我的后背，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两眼一黑……

“万万没想到，我的药强化大脑反应之后，竟然连没有生命的物品都会使你‘感同身受’。唉，怪我用力过猛了……”

随着药效过去，总算醒过来的我，听见齐克叔叔正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所以，测试结果是失败吧？”我拿起一旁的实验表格。

假如人人都跟杯子、家具甚至水和食物“共享感受”，别说什么世界和平了，恐怕没几天，大家就得因为吃不下饭而饿死！

齐克叔叔一脸忧伤地点了点头。嘁，刚才受苦的又不是他。我一撇嘴，在001号实验表格的底部狠狠地打上了一个叉。

实验002：节能达人

“不会有事的，这次测试绝对不会像上一次那样，我保证！”

“我才不要！该你了！”

我双手叉腰，隔着餐桌对齐克叔叔怒目而视。餐桌上摆着一个小药瓶，里面装着齐克叔叔经过几星期努力创造出的新药。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坚决不肯再做试药人。

“好吧，那就我来。”他妥协道，“你可千万要负责好测试记录哦。”

我疯狂地点头：“包在我身上！”

在我的灼灼目光之下，齐克叔叔拧开药瓶，倒出一片小小的药片，仰头吞了下去。我赶忙拿起实验表格，一条条地读了起来。

在第一次测试失败以后，齐克叔叔没有继续调整原来的设计，而是大刀阔斧地废弃了“感同身受”计划，转而开启了“节能达人”计划。他向我宣布，经过沉痛反思，他认为自己先前的想法还是太粗浅了：与其用“共感”来说服人们不要争斗互害，难道不应该先解决争斗产生的源头吗？

“呃，争斗产生的源头是什么？”我问。

他用充满自信的声音回答：“资源！人类总是为资源而战，争夺土地、能源、金钱……这才是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

我心里直犯嘀咕：就算他说得有道理，这又跟药物有什么关系呢？总不可能发明出让资源无限增长的药吧。

“有个词叫‘开源节流’，你知不知道？如果做不到开源，我们可以节流啊！”齐克叔叔开始兴奋地踱步，“人类一天光是维持生命，就要消耗很多能量，然而，很多动物却可以用极低的能量消耗活着，一些深海动物甚至可以几年都不吃东西……假如人类也是这样，世上就再也不会有饥荒了，原本用来生产粮食的土地和劳力，可以用在其他需要上……我的灵感来了！咱们这就开始工作！”

今天迎来测试的，就是齐克叔叔按照这个思路制作的药。据他说，服用这种药后，人体的能量消耗将大大降低，吃一顿饭至少能顶三天，而且，人的思维和体能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不过，这也只是他的预测，我眼前的表格上列出了许多项检验思维和体能的项目。

我看了眼表，三分钟过去了，药应该开始起效了。于是我清了清嗓子，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齐克叔叔缓缓点头：“很——好。一切正常。”

我在表格第一行打了个钩，又读道：“你现在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当然，我叫齐——克。”

他的声音有点奇怪，好像中间打了个嗝似的。我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但齐克叔叔仍然十分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表示他感到不适。

我打下第二个钩，读出第三条：“请问，三乘以五等于多少？”

“十——五——”

“请说出三种非洲的动物。”

“狮——子——鬣——狗——斑——马——”

我皱起眉头：“你怎么说话大舌头，像喝醉了一样？”

“啊——”齐克叔叔的脑袋慢慢偏向了一边，“你——说——话——那——么——快——干——啥——我——听——不——清——”

我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绕过桌子，跑到齐克叔叔身后。只见他慢悠悠地转动头的方向，想要用视线跟上我，却根本来不及。

“你——做——什——么——测——试——还——没——完——成——”

“什么完成，都完了！”我大叫道。

齐克叔叔一脸纳闷，双手撑着椅子扶手，要站起身来找我。他的表现和平时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是，他的速度慢极了！单单起身这个动作，他就花了二十几秒，连八九十岁的老人都没这么慢吧？看着齐克叔叔滑稽的慢动作，我不禁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关于树懒的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