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技术并购助推制造企业数字化升级的作用路径

[摘要]数字化转型升级已经成为制造企业在数字经济中构建竞争新优势的重要途径。然而，目前大多数企业在数字化转型升级方面进展缓慢且充满曲折，迫切需要相关的理论和实践经验指导。为了深入了解跨国技术并购通过何种路径助推制造企业数字化升级，采用多案例研究法，以制造企业美的集团和东方精工的并购案例为研究对象，从价值链新微笑曲线视角具体分析跨国技术并购助推制造企业数字化升级的作用路径。研究发现，制造企业通过跨国技术并购可以从3个方向提升其在价值链的地位，最终实现数字化升级：其一，直接从附加值低的生产制造环节垂直跃升至附加值高的智能制造水平，全面提升工业自动化水平；其二，向价值链附加值高的设计研发和技术创新端攀升，不断推出满足消费者需求的高技术含量产品；其三，向价值链附加值高的市场营销和品牌服务端攀升，以专业优质的服务带动产品销售和打造品牌影响力。大数据在驱动整个价值链的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无论从哪个方向升级，只有坚持创新扩大价值空间才能真正开创出一条智能化、数字化和个性化的升级之路。

[关键词]跨国技术并购；数字化升级；新微笑曲线；作用路径

一、 引言

近年来随着全球数字经济的兴起，我国进入了数字建设的发展新时期。企业如何在数字浪潮中引领数字市场和实现技术的跃迁以保持竞争优势，既是一个现实难题也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学术议题。快速获取技术和资源、提升创新能力正是企业技术并购的主要动因。数字经济时代，随着技术结构日趋复杂和快速更迭，缺乏核心技术已成为制约企业发展的关键。企业仅仅依靠封闭式创新会面临较高的风险和较长的周期，技术并购可以使企业在较短时间内获得目标公司的数字资源，产生创新协同效应。

企业跨国技术并购与数字化转型升级的关系是一个相对比较新的研究领域，相关实证研究还十分匮乏。基于此，本文聚焦佛山制造企业，以美的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美的”）和东方精工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东方精工”）的成功并购案例为研究对象，重点研究跨国技术并购是否可以助推制造企业的数字化升级以及如何起到助推作用，特别是，从价值链新微笑曲线视角分析跨国技术并购助推制造企业数字化升级的作用路径。通过探讨以上问题，本研究旨在为制造企业数字化升级和高质量发展提供一定的理论指导和经验借鉴，推动中国制造真正走向中国“智造”。与已有的研究相比，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通过价值链新微笑曲线这一独特视角深入剖析跨国技术并购和数字化升级之间的关系，清晰地揭示跨国技术并购助推企业数字化升级的3条作用路径，丰富并购和转型升级的相关研究，并扩展微笑曲线理论在企业数字化升级实践中的应用。

二、 文献综述

本文对国内外相关文献进行梳理得出，已有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3个方面：

1. 转型升级理论

对制造业的转型升级研究一直是学界研究热点，我国传统制造业面临制造产业大而不强的现实困境，过于依赖要素投入，科技创新能力仍显不足。为此，学者们从不同角度提出了推动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理论和方法，主要包括转型升级的涵义、路径和机理研究。中国传统制造业主要基于要素禀赋的比较优势特别是劳动力成本优势融入全球价值链。当劳动力低成本优势逐渐失去时，传统制造业升级势在必行。早在1998年殷醒民[1]就提出制造业升级是通过调整生产要素来改进技术和管理能力，从而提高产品附加值来维持制造业的生存和发展，制造业从劳动密集不断向技术密集、知识密集和资本密集方向发展。从微观层面，胡峰等[2]指出中国后发装备制造企业在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各阶段中最容易在升级阶段被“俘获”，由此提出向具有高边际效益和高平衡关系的价值链转型以及链外升级两条“逃离”路径。从宏观层面，吴旺延等[3]提出智能制造是推动我国制造业技术变革和优化升级的主攻方向。智能制造是信息技术和制造业的深度融合，可以为满足客户快速变化的需求把设计、生产、管理、服务等制造相关活动有效地集成一体化。学者们基于全球价值链视角研究发现创新是制造业从价值链低端向高端攀升的重要路径，要实现创新驱动制造业转型升级就是要使制造企业通过创新引领市场和实现技术跃迁[4-5]。

2. 技术并购理论

随着国内外竞争的加剧，创新已经成为企业生存和发展的关键。而企业通过创新实现转型升级有内生式和外生式两种方式：内生式即企业内部自主研发新技术，也称为封闭式创新；外生式即从外部引进新技术，技术并购便是其中一种重要的外生驱动创新方式。技术并购指企业通过并购方式快速获取被并购企业的核心技术和知识产权的并购活动[6-7]。快速获取技术资源提升创新能力是企业，特别是后发企业并购的主要动机之一，评估技术并购对企业创新绩效的影响已经成为国内外学者关注的焦点，虽然目前文献中尚未达成一致的研究结论，但多数研究结果发现技术并购对企业创新有促进作用[8-10]。技术沿着既定轨道演化的进程中容易形成路径依赖，而并购可以使企业更新现有的知识存量，避免对现有知识重复利用导致的组织惰性，从而提高企业的创新能力。陈爱贞等[11]研究发现，不同的并购模式的创新效应存在差异性，一般来说跨国并购比境内并购的创新效应更强。由于国家地域之间在资源禀赋和体制环境等方面存在差异，跨国并购可以让企业获得更多互补性资源、产生更大的协同效应，从而为企业创新带来更为积极的影响。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变革，数字化转型升级成为企业生存发展的新动能，由此涌现出一大批中国企业通过跨国技术并购抓住新的创新机会实现了转型升级。

3. 价值链和微笑曲线理论

价值链概念首先由Porter[12]于1985年提出，任何一个企业都是其产品在设计、生产、销售、交货和售后服务等方面进行各种活动的集合体，这些相互关联的活动构成创造价值的动态过程，即价值链。Porter的价值链主要强调单个企业的竞争优势，杜克大学的Gereffi等[13]指出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企业不再包揽价值链上所有环节，而是将传统中低端环节，比如生产制造外包给其他企业，从而形成以全球价值链为核心的国际分工模式。在全球价值链中，品牌、独特设计、专利技术和供应链管理知识等无形资产决定了企业在全球价值链的领导地位和从中受益的能力。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为代表的科技变革，全球价值链开始重新组合。全球价值链的重构给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带来了新的历史发展机遇。传统微笑曲线理论认为生产制造处于低附加值环节，企业要想提升价值链地位获得较大的利润空间必须从生产制造环节向两端高附加值环节攀升。以智能制造为核心的新一轮技术变革显著扩大了生产制造环节的价值空间，给微笑曲线带来了重塑的机会。结合当前面临的挑战，转型升级路径分别是加强技术创新、重塑自身品牌和培育智能制造[14]。信息技术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促使微笑曲线呈平坦化趋势，随着制造业向数字化智能化转型升级，位于微笑曲线底端的生产制造环节逐渐向上抬高，创造出新的附加值提升点[15]。新微笑曲线理论认为生产制造环节也能处于价值链高端，无论是直接在生产制造环节进行转型升级还是向两端攀升，这3个方向的转型升级作用对于企业而言同等重要[16]。

综上所述，已有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理论基础，然而学者们或基于价值链视角研究创新和转型升级的关系，或围绕创新展开技术并购的研究，对于技术并购和转型升级的直接关联研究还非常有限，特别是以制造企业数字化转型升级为主要动因的跨国技术并购案例研究更是匮乏。为弥补现有研究的不足，本文拟基于价值链视角探讨技术并购和转型升级的关系，重点研究跨国技术并购助推制造企业数字化升级的作用路径，从而丰富和拓展跨国技术并购与数字化转型升级的相关实证研究。本文的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基于新微笑曲线理论把价值链从左到右分为技术端（包括研发设计和技术创新环节）、生产端（包括生产制造和物流仓储环节）和市场端（包括市场营销和品牌服务环节），从向研发设计和技术创新端攀升、生产制造向智能制造垂直跃升和向市场营销和品牌服务端攀升3条路径，具体分析跨国技术并购如何帮助企业提升价值链地位，从而成功实现数字化升级。

三、 研究设计

1. 研究方法

并购和转型升级活动是一个受企业自身和行业背景以及周围环境等多方面、多阶段影响的复杂活动，现有文献中对企业并购和转型升级行为的研究大多基于数据样本进行定量分析，难以体现不同企业的差异化，使用案例研究可以较好地弥补上述缺点。案例研究能对复杂的现实情况进行丰富的描述和详尽的解释，通过定性分析获得探索性答案，有助于读者理解新现象[17]。要进行案例研究，了解外部有效性或普遍性的关键问题非常重要。那么，单个案例或几个案例的研究发现是否可以推广到其他案例？正如Bell等[18]指出的，答案是不能。然而，Bell等学者提到，研究人员有的时候可以在案例研究的基础上获得具有一定程度的普遍性理论。Walford[19]进一步建议，虽然从统计意义上看案例研究不可能具备严格的普遍性，但案例研究可以通过详细描述实现不同情景的可转移性，即读者可以有根据地判断研究结果是否适用于他们自己的具体情况。

既有文献中关于跨国技术并购与企业数字化转型升级关系的研究成果匮乏，为了深入了解跨国技术并购通过何种路径助推制造企业数字化升级，本文采用多案例研究法展开分析。在多案例研究中，每个案例都应遵循整个研究范围内的复制逻辑，以产生相似的结果或产生对比的结果。本文选择佛山制造企业美的和东方精工的跨国技术并购事件作为研究对象，以产生相似的结果。案例的选取满足：[①]典型性，美的是国内外知名企业，东方精工则是细分行业内的“隐形冠军”，作为数字化智能化制造的企业典型代表和并购高手，两家案例企业都具备通过跨国技术并购取得良好数字化升级效果的优秀经验；[②]聚焦性，两家案例企业都位于佛山市，所处的地域特点和制度环境非常相似，并且两家企业都采用连续并购的策略，五年之内发生三次及以上并购事件[20]；[③]数据可获取性，两家案例企业均为上市企业，公开信息丰富，资料获取性高，能为案例研究提供多渠道的充足证据。案例研究数据收集的一个主要优势是有机会使用多种证据来源，所有这些都便于同一研究问题进行三角测量[21]。本研究采用三角测量法，研究数据主要来自权威并购数据库（Thomson One和Wind）、知名期刊、企业官方网站、深圳证券交易所、东方财富网、专利信息服务平台等，不同来源的数据在信度和效度上可相互补充和印证。

2. 并购案例选取背景

并购活动在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下正日趋频繁，跨国并购作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最重要的一种形式得到了企业的青睐[22]。自从中国政府在1999年提出“走出去”战略后，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走出国门开展海外投资，海外并购已成为中国企业走出去的重要方式之一[23]，并购数量和交易金额日益增加。2013—2022年的中国跨国并购交易按地域统计，从交易数量来看，北京跨国并购数量占第一位，共完成243笔交易；其次为广东，共完成219笔交易；浙江位列第三，共完成206笔交易。细分到广东省各市，如图2所示，前三名分别为深圳、广州和佛山，深广佛三市2013—2022年完成的跨国并购交易总额高达1710.3亿元，交易数量182笔，占广东省交易量的80%以上。

作为全国重要的制造业基地，地处粤港澳大湾区核心地带的佛山市有着雄厚的产业基础和经济实力。制造业是佛山的重要支柱产业，然而佛山制造业存在大而不强的情况，仍然存在创新能力不足、关键技术受制于人、核心竞争力不强等现实问题。传统产业面临数字化转型升级的压力，数字化转型升级不再是选做题，而是关系到生存与发展的必答题，这个观点已经成为企业的广泛共识。一批批佛山企业立足长远，全力以赴推动“佛山制造”向“佛山智造”转变。伴随着近些年我国企业跨国并购的蓬勃发展，佛山也掀起了制造业并购浪潮。2013—2022年共完成跨国并购交易数量20笔，交易总额为352.51亿元。其中，专用设备制造业和电器机械以及器材制造业并购活动尤其活跃，共完成13笔跨国并购交易。

四、 佛山跨国并购典型案例分析

1. 美的跨国并购案例概述

美的于1968年在佛山顺德成立，1980年正式进入家电行业，2013年在深交所上市，如今拥有享誉国际的品牌影响力和行业领先的市场地位。在“中国智造“和“国产替代”的国家政策背景下，美的加快推进数字化变革，实施“智慧家居+智能制造”的“双智”战略。公司2022年营业收入高达3439.18亿元，实现归属于母公司的净利率295.54亿元。美的利用数字化手段，持续推动价值链优化，入选福布斯2021年度中国十大工业数字化转型企业，并且其四家工厂获得世界经济论坛“灯塔工厂”的荣誉。

美的的不断发展壮大与其展开的并购活动密切相关。完善全球布局是美的的核心战略之一，美的一直积极关注和寻求对全球知名家电企业的并购机遇。东芝株式会社是日本最大的半导体制造商，也是全球最大的家用电器制造商之一。其中，东芝家电业务包含洗衣机、吸尘器、家用空调、冰箱和厨电产品等五大业务板块，为消费者提供领先的家用电器产品及其相关配套服务。东芝家电产品主要覆盖高端市场，提供多种高附加值的服务，拥有良好的口碑和广泛的市场影响力。不仅在日本，在海外市场特别是东南亚等地区，东芝品牌也有着很高的知名度。美的与东芝在多个领域有着多年的成功合作基础，双方互相认可和信任。2016年7月美的完成东芝家电80.1%股权的收购，通过与东芝家电的优势互补，美的在技术、销售市场和渠道以及品牌等方面进一步提升美的核心竞争力和全球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