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对产业结构升级的效应分析

[摘要]国家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政策能否有效促进产业结构升级？基于2006—2021年中国282个城市的面板数据，将国家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政策视为一项准自然试验，通过构建多时点双重差分模型，实证研究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效应。研究发现：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国家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政策能有效促进示范城市的产业结构升级，在经过多种稳健性检验后该结果依然成立；并且，此政策的影响效应在西部地区、低市场化水平及高经济发展水平的示范城市中更为明显；其中，技术创新效应、人才集聚效应及外商融资效应发挥了重要中介作用。据此，提出加大技术创新投入与产出力度、完善技术创新人才培养体系、加强外资企业知识产权保护、运用与管理机制等相关建议，为充分发挥中国知识产权战略优势、提高中国产业核心竞争力提供理论借鉴。

[关键词]知识产权示范城市；产业结构升级；双重差分；异质性分析；中介效应

一、 引言

在新一轮产业革命席卷全球的国际背景下，培育具备低能耗、低消耗、高附加值等独特优势的战略性新兴产业，推动传统产业优化升级，是提高我国在全球产业链中国际地位的重要途径。知识产权作为提高科技竞争力的关键核心要素，对推动我国产业结构升级起着重要支撑作用。2008年，国务院颁布《国家知识产权战略纲要》1，将知识产权体制建设正式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2011年，国家知识产权局首次颁布《国家知识产权试点示范城市（城区）评定和管理办法》2，旨在通过分批次建立国家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强化示范城市在知识产权战略方面的引领作用，推进了知识产权战略在城市层面上的实践。党的二十大报告也特别指出，我国必须全面提高中国知识产权创造、运用、保护、管理和服务水平，进一步完善知识产权强国战略机制体制建设。截至目前，中国已评选出七批共77个知识产权示范城市[1]。国家知识产权示范城市作为知识产权战略运用在城市层面的政策工具，是研究知识产权治理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效应的重要切入口。那么，该政策能否有效推动示范城市的产业结构升级？其作用路径都有哪些？影响效应是否存在城市异质性？对上述问题进行理论分析与实证检验，对深入实施国家知识产权战略，推动产业结构升级有着重要意义。

诸多学者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因素开展了深入研究，他们发现政府环境规制[2]、数字基础设施建设[3]、知识产权保护、市场规模[4]与城镇化规模[5]均能影响到产业结构发展。其中，与本文研究主题关联最为紧密的是知识产权保护这一影响因素。部分学者认为知识产权保护可以通过优化创新要素配置[6]、改善高新技术产业与传统优势产业的融资结构[7]，从而带动产业结构升级；还可以通过减少研发溢出损失[8]、缓解外部融资约束[9]而为产业结构提供良好的发展环境。另一部分学者认为过度的知识产权保护会阻碍新技术的传播[10]，限制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脆弱的保护制度也会降低投资回报，从而减少新技术原创型创新[11]，不利于产业结构升级。

大部分学者采用双重差分法对知识产权示范城市的政策效应进行评估，研究视角主要分为宏观城市与微观企业两个层面。从城市层面来看，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可以通过政府引导支持、激励企业创新、优化创新环境来有效提升示范城市的创新水平[12]，通过提高创新要素配置效率和完善知识产权制度建设来吸引更多的境外融资[13]，通过转变政府财政支出偏向以及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来提高城市的经济增长质量[14]。从企业层面来看，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能通过创新活力激发效应、外商直接投资引致效应以及制度性交易成本降低效应来有效促进企业创业[15]，通过增加地区科学技术支出和激励民营企业创新产出来提高民营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16]，也可以以技术创新与吸引外商投资为影响路径驱动企业全球价值链位势攀升[17]。

已有学者通过研究发现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能显著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1]，但是在影响路径研究以及城市异质性分析方面还有待进一步扩展。因此，本文进行以下三点补充：第一，将人才集聚效应和外商融资效应纳入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理论框架中，拓展该政策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理论深度，更全面地理解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机制；第二，从地理区位、市场化程度和经济规模三个角度出发，对不同特征下的城市异质性影响进行探讨，为各级政府实行针对性政策提供决策依据；第三，使用平行趋势检验、安慰剂检验、更换被解释变量、双边缩尾处理、更换估计方法等多种方法对实证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进一步提高研究结论的可靠性，使研究结果更具说服力。

二、 研究假设

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政策为示范城市带来了政策红利与荣誉效应。示范城市不仅能够充分享受到相关政策的优惠与扶持，还能通过荣誉效应吸引更多发展资源的涌入，从而起到政策激励的作用。依据地方政府竞争理论，政策激励可以使地方政府更加积极主动地争夺资源，采取相应的政策手段来吸引资本和人才流入，通过提高公共服务供给水平，优化资源配置效率[18]，为产业结构升级营造良好的发展环境。同时，该政策通过设立严格的考核标准，为各级政府提供了明确的发展方向和目标。依据目标设定理论，政策目标的设定能够将政府的需求转变为动机，促使其不断调整和改进政策，以取得更好的绩效产出[19]，增强政策的执行效果。并且，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政策作为一种政策反馈，也在城市行为激励与矫正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20]。积极的政策反馈结合明确的发展目标，能够更好地提高地区的绩效产出[21]，为产业结构升级提供发展环境。据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与产业结构升级有着直接的关联，建设知识产权示范城市能够显著促进示范城市产业结构升级。

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通过提高区域创新投入产出和加强区域知识产权保护来提升技术创新水平。首先，该政策通过考核指标强调对创新投入与产出的重视，各地政府更加关注新兴产业和知识密集型产业的创新投入，可以调动各创新主体的积极性，推动技术创新的加速发展[22]。其次，考核指标中对城市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考察，使当地政府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增强企业与个人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和版权意识，为技术创新市场营造良性竞争环境[11]。创新水平的提升一方面通过带动生产需求结构变动与劳动生产率变革，实现资源的合理配置与资本的合理深化[23]；另一方面通过引导各方力量集中开展新技术研发，扩大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在产业结构中的占比[24]，有利于产业结构升级。

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通过加强知识产权人才培养与激励知识产权人才引进来提升人力资本水平。一方面，考核中对于知识产权人才培养的考察，促使各地政府积极开展人才培育政策，加大对人才教育投入的力度，推动高技能、高创造的人力资源在产业内的流通[25]。另一方面，为引进更多高素质、高技能的知识产权人才，政府部门推行一系列人才优惠政策，吸引外地技能型人才流入，丰富人力资源的结构，促进人力生产要素的流动与积累[11]。人力资本的提升一方面可以优化人才资源配置，为产业结构高级化提供高素质人才储备[24]，使产业内人才结构更加多样化和专业化，有助于推动产业结构升级；另一方面，更多高创新能力的人才资源流入研发部门，可以提升知识密集型产业的发展，从而进一步推动地区产业结构向高科技、高附加值方向转变[26]。

寻求竞争优势、挖掘创新资源是发达国家公司对外直接投资的首要动力[27]。首先，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具备良好的知识产权保护环境，使得外资企业在这些地区能够有效降低知识产权保护成本，这种所有权竞争优势维护外资企业在本地区的垄断地位[28]，提高本地区在外资企业中的可信度，进而吸引更多外资企业进行直接投资[29]。其次，知识产权示范城市通过改革企业的专利保险与质押融资体制，促进知识产权与金融资产的有效结合，这为外资企业提供更广泛的融资渠道，刺激更多外资企业流入[30]。外商直接投资的增加一方面可以提高产业结构转型过程中的资本攻击，增加高技术企业所需的资金流量，有效推动产业结构升级[26]；另一方面可以为本地带来较为成熟的技术设备和管理经验，通过品牌效应为新兴产业提供市场，加速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31]。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a：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通过激发技术创新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假设2b：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通过提高人力资本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假设2c：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通过增加外商直接投资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三、 研究设计

1. 模型构建

本文将国家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作为一项准自然实验，构建多时点双重差分模型来考察该政策对示范城市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Instruit=β0+β1Treatedit+β2Controlsit+λt+μi+εit] （1）

其中，[i]和[t]分别表示城市和年份；[Instruit]为城市[i]在[t]年的产业结构升级水平；[Treatedit]为是否获批为知识产权示范城市的政策虚拟变量；[Controlsit]为影响产业结构升级水平的其他控制变量。[μi]表示城市固定效应，[λ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扰动项。若核心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则表明知识产权示范城市政策有利于推动城市产业结构升级。

2. 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产业结构升级水平（[Instru]）。产业结构升级即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与经济发展模式的转轨，产业结构从第一产业为主导转变为以第二、三产业为核心，第二产业以新型工业化和知识技术密集型产业为发展主线，第三产业则以新型服务业作为政策导向[32]，产业结构调整整体呈现“经济服务化”的特征，第三产业增长率快于第二产业增长率是“经济服务化”的典型事实[33]。因此，本文参照干春晖等[34]的做法，采用第三产业增加值与第二产业增加值之比来表示产业结构升级水平，用来说明城市的产业结构是否向“服务化”的方向发展。

（2）核心解释变量：知识产权示范城市政策变量（[Treated]）。[Treated]为个体虚拟变量，[Treat]与时间虚拟变量[Post]的乘积。若城市被评为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则[Treat]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城市被评为知识产权示范城市的当年及以后的年份[Post]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截至目前，中国已评选出七批共77个知识产权示范城市，考虑到政策实行效果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本文选取前六批共64个知识产权示范城市作为实验组，其他218个城市作为对照组。

（3）中介变量。本文以技术创新（[Inno]）、人力资本（[Capi]）和外商直接投资（[FDI]）三个变量作为中介变量。技术创新用每万人专利授权量表示，人力资本用科研、技术服务和地质勘查业从业人员数占年末单位从业人员数比重表示，外商直接投资用每万人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表示。

（4）控制变量。考虑其他因素可能会对产业结构升级产生影响，本文设置以下五个控制变量：交通基础设施（[Tra]），用公路客运量的对数值表示；金融发展水平（[Fina]），用年末金融机构各项贷款余额与国民生产总值之比表示；政府干预程度（[Gov]），用财政支出占国民生产总值比重表示；科学教育水平（[Edu]），用科学教育支出占政府财政支出的比重表示；经济发展水平（[PGDP]），用人均地区生产总值的对数值表示。

3. 数据来源与描述性统计

本文选取中国2006—2021年282个地级市面板数据作为研究样本，探究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与产业结构升级的关系，数据均来自《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对缺失值较少的数据进行线性插补处理后，共得到4512个变量数据。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

四、 基准回归与稳健性检验

1. 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基于模型（1）所得的基准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在不加入控制变量时，知识产权示范城市政策变量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初步说明国家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政策有效促进了产业结构升级，估计结果与理论预期一致。在依次加入控制变量之后，各控制变量的系数大小和显著性都未发生显著变化，知识产权示范城市政策变量的回归系数也都全部显著为正。因此，加入控制变量前后，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对产业结构升级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可以显著提高产业结构升级水平，假设1得到验证。从经济意义上来看，由列（6）可知，在其他条件不变的前提下，知识产权示范城市建设政策使得示范城市的产业结构升级水平提高0.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