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相处

2005年年底，组织调我到北京市文联任党组书记兼常务副主席。从此，有幸与中国音乐家协会原副主席、中国音乐学院原院长金铁霖一起工作六年。现在，他离世两个多月了，可他的音容笑貌仍旧浮现在我眼前。

第一次相见

第一次见金铁霖院长，是在人民大会堂音乐会上。这个音乐会是北京音协组织的选新歌手活动。记得有王二妮等当时还没出名的歌手。金院长听得很认真，演出结束，他对北京音协负责人说：组织这样的活动很有意义。音乐人才的确多出专业院校，但也有的人才埋没在民间，需要文联音协搭建平台，通过认真选拔，让人才脱颕而出！有的人才上学少，只要条件好，可以再到音乐学院深造提高！

金院长一番话，对参演新歌手是莫大的鼓励！

看金老师上课

我去中国音乐学院看望拜访金铁霖院长。我对他提出一个要求：亲自听一堂他讲的音乐课。他慈祥地微笑着说：下周你来。按照他的安排，我那天上午走进他的教室。约二十平米。北面墙上挂着金院长微笑的巨幅照片。一台钢琴，两把木椅。金院长在钢琴前坐下来，笑说：我要上课了，你看着就行！

—位女研究生走进教室，金院长的音乐课开始了。

能在金老师教室里亲眼看他上课，觉得有一种神圣感和优越感，因为他毕竟是全国最著名的音乐教育家之一，看他上课，不是说一般的欣赏，一般的钦佩，而是一种油然生发的敬仰。

说实话，我特想听金老师他是怎么唱的！他教出的学生一个比一个有名气、唱得一个比一个好，那肯定是金老师他唱一句，然后学生唱一句，他唱一句，学生唱一句，他唱一句，学生唱一句……他用自己表达最准确的音符，来耐心细致地指导每一个学生。然而，没想到，这堂课从头到尾，金老师是一句也没唱。他只是点拨学生在哪个音符，哪个音节上注意什么。一遍又一遍。有的地方金老师，让学生重复唱三遍，然后，他就说这个地方再往上高半个音节……还有哪个地方下滑半个音……他一一点到，然后再让学生唱。

金老师上课严肃淡定，话语不多，更不聊天，只在学生唱的歌里发现问题，指点迷津。

那天课后，金院长请我到中国音乐学院门外的“大鸭梨”一一他的家乡菜吃午饭。“课听得怎么样？书记？”他微笑看我。“金院长，我还真听懂一点你讲课的特点了！”

“是吗？”金院长笑了：“说说！”

“你讲课的过程，就是在强调！通过强调达到唱得确切、生动、有特点。这是我的粗浅感觉.。”

金院长点点头说：“你的感觉不错嘛！强调一一确切。”

“我不懂音乐，我是见过老画家画画，画的过程，特别收拾的时候，主要是在强调。”

“哈哈！艺术相通。只是音乐教学有音乐学的术语。”后来我见到金院长几位知名歌唱家学生，谈起我听课经历，她们都说：“好神呀！你竟然能听金老师上课！”。“你是不知道，金老师上课时对我们很严厉，他强调的地方，我们要是唱三遍还不准确，他会说，你走吧！有时我们吓得战战競競！”

我说：“你们那么有名，上研究生或博士时，他会很客气吧？”

“错！金老师说过，我的课堂上没有名家，只有学生。不好好学，给我走！”“金老师说：中国民族声乐博大精深，不停地学习，才会不断地升华！谁也不能骄傲，不能自狂！”

对金院长说真话

2007年，北京市委宣传部要求北京文联组织六十多位文艺家和文艺工作者，赴举办过二十五届奥运会的西班牙，开展“奥运向北京走来”主题宣传活动。我们去的第一站是伊维萨岛。我们的活动有摄影展、书画创作、民间艺术品制作展示。还有一台文艺演出。

金院长亲自检查彩排。看完之后，他有点不高兴地说：这么重要的活动，为什么不组织几位国内知名演员来？说我让来的，我的学生敢不来？

我感觉必须对金院长讲真话了！“金院长！组团时确实按你要求，找了一些名角，希望能参加西班牙之行。但是他们以工作忙、演出早有安排等理由推辞了。实际情况是，他们走穴演出多，对这样的公益活动不热情。”金院长听了，沉默一阵，若有所思地说：这我就明白了！这种社会风气真是问题！

我坦诚地对金院长说：“你常年为国家为北京市组织演出，叫谁谁来，习惯名家登场。这次咱们也请了北京舞蹈学院一流的教授带着著名的青年舞蹈家张乐、武帅等。戏曲最有前途的青年老旦演员翟墨。你的得意门生、优秀青年音乐教师、著名青年歌唱家李琳等。有些你不熟悉的歌手，平时积极参加文联组织的公益活动，北京市民熟悉喜欢他们。当然，这些演员跟你常见的大腕还不一样。请金院长‘有多少水，和多少泥’，精心指导，争取演出成功！”

金院长笑了！他说：我喜欢听你们书记讲实话！我们音乐学院的书记张雪，她和你一样，特会做思想工作，我要求上级別调走她！

果然演员们经过金院长认真指导合练，首演特别成功！当地报纸一连四版报道我们的演出、展出活动。后来在岛上社区文艺广场的演出也很轰动。在巴塞罗那的演出，赢得了前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的高度赞扬！我们到我国驻西班牙大使馆慰问，邱小琪大使充分肯定！我心想，还是金主席厉害！

陪金院长看豫剧

有一年，河南王红丽豫剧团赴京演出《铡刀下的红梅》。我突发奇想地邀约金院长看戏，一来想请他看戏，为家乡戏壮壮威。二来想让金院长放松休息一下。

金铁霖作为中国音乐学院的老院长、中国著名民族声乐教育家，工作忙，事务多，我估计到不易请但还是请了。没想到金院长爽快答应了！我们在长安大戏院见面，我就陪他看戏。王红丽是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家，她带的民营剧团，成为文化部的典型之一！在这出原创剧中，红丽成功饰演刘胡兰。通过独具特色的表演，塑造了一位青年女英雄形象！金主席认真看戏，不时显露出专注聆听，细心品味的神情。演出结束，我带金院长上舞台前乐池边，与乐队一些演奏员见面。我说：请告诉红丽，金铁霖老师来看戏了！几位乐师惊讶地望着金主席，齐声说：谢谢金老师！

路上金院长对我说：戏不错！就是刘胡兰主角唱的太多，如果不注意发声，容易把嗓子唱坏！

我说：金院长的意见很重要，我会告诉王红丽，能否在剧本上做些调整修改。

金院长说，你对她说说吧！

给金院长推荐学生

工作上，我一般从不给金院长找麻烦的。但是为推荐青年歌手学生，倒是也打扰过他两次。一次，是市委宣传部有位副部长找我，说国家交响乐团推荐一位领唱考金老师的研究生，希望我找金院长咨询一下。我一看，青年歌手潘田果，洛阳铁路工人的女儿，天津音乐学院毕业，工作表现和经历，符合考研条件。我是洛阳长大的，知道洛阳出人才（现在人们都知道中国宇航员陈冬、中国女足队长王姗姍都出自洛阳）！侧隐之心让我执行上级要求更积极主动。金院长了解了考生的详细情况，特别是在为国家乐团培养人才，他非常重视了。后来潘田果专业课考试文化课考试都不错，如愿以偿地成为金老师几个关门弟子之一！学习过程不得而知，而小潘研究生毕业音乐会我应邀参加。凭感觉唱得很不错。问导师评价，金老师说：我这个学生厚道踏实，肯用功，已经成为合格的独唱演员了！后来国家一些重要演出中，看到潘田果也是有一号了！

还有一次，上海青年音乐剧歌唱演员王乐天来京，慕名拜访金老师。这个宣城藉小伙儿高中时，我就在江苏苏州吴江认识了他，当时就看出他是唱歌的料，后来他从上戏毕业，主演音乐剧。当时我和金院长正好在北京会议中心市文联換届会上，我对金院长一说，他高兴地同意见一见王乐天！

王乐天对金院长无比崇敬！他给老师提了几个关于如何唱好音乐剧的问题，金院长坐定，和霭地与乐天交谈，像与儿子圣权聊天那样！

金院长说，音乐剧的演员，要比独唱演员的素质更高，更全面。首先，音乐剧的演员必须要会唱歌，唱好歌。音乐剧主要用歌来表达感情，塑造人物。再一个呢，善于表演。音乐剧，很有前途，它是个综合艺术！

金院长鼓励乐天，好好儿唱音乐剧。我问金院长：你家圣权，是否也会演音乐剧？金院长说，有这样想法！金院长那天还与王乐天合影。还说以后到上海看看你的音乐剧。王乐天见了金院长以后非常激动，他把金院长的勉励当成了动力！那我一定按照金院长说的唱好音乐剧！

王乐天现在是上海音乐剧的台柱子。他与金圣权是好朋友。

金院长的儿子金圣权已参加二十多部音乐剧的演出。

（作者系中国美协第七届理事，北京市作协会员，曾任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党组书记、院长，北京市文联党组书记丶常务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