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良师和兄长陈赓大将
作者: 王智涛
前言
我的父亲王智涛生前撰写的若干文章,特别是他的回忆录,真实记述了他与陈赓伯伯相处共事,并肩战斗的往事,表达了他对陈伯伯深深的敬佩、尊重、爱戴和怀念。最近,八路军研究会为纪念陈赓大将诞辰120周年征文,我把父亲文章中有关陈赓伯伯的叙述摘录后,予以汇编,稍加整理成一篇短文,以王智涛遗作的名义奉献给八路军研究会和陈赓伯伯的后人——王亚慧,2023年2月。
初识陈赓
1925年10月,我参加了苏联红军,到以苏联英雄加米涅夫命名的基辅步兵学校全称是“加米涅夫基辅高等合成军事学校”学习。1926 年 11 月的一天,中国队党支部书记郭金对我说:“共产国际通知步校,中国共产党派一位同志来我校参观见学,他需要了解各种短枪的性能和使用,这是秘密任务,校部决定由你帮助他完成。”第二天,郭金把我从学员队抽调出来,送到学校招待所住下,然后从射击系兵器库拿来一堆各个国家生产的手枪,有20几把,要我自己先好好研究,掌握性能,学会分解结合,然后去靶场试打,再给中国同志讲解和陪练。我喜欢枪,也经常使用手枪,可没有见过这么多品种。我认真地一一研究琢磨,其中美国大号撸子,优点是口径大,使用的是汤姆冲锋枪子弹,射程远,杀伤力强,缺点是体积太大,不容易隐蔽携带。德国左轮,优点是射程、杀伤力和体积比较协调,缺点是装填子弹麻烦。德国驳壳枪,可以连发,带有弹夹,缺点是体积太大。还有比利时的“花牌”“马牌”撸子,体积很小,但射程杀伤力有限。3天后,中国同志到了。他个子不高,身体壮实,络腮胡子,戴副眼镜。郭金安排他与我同住。我们相互做了自我介绍,知道了他叫陈赓。我看他穿着苏联军装,问他在哪个军校学习?他幽默地回答:“我在中国上海十里洋场虎狼堆里学习,这身军装是蒙人的。”说完爽朗地哈哈大笑。他告诉我,此行是专门来苏联学习“契卡”(苏联保卫工作领导机关的代称)经验的。来基辅前,已经在远东学习了一个多月。因为那里枪支品种太少,听说我们步校藏枪品种是苏联红军中最多的,所以,要求来这里看看。我指着那一堆手枪问他:“就这么多,你看够不够?”他说,不怎么够。随后,似自言自语又像对我说:“呷不太饱,哎!总比莫得呷好(吃不太饱,总比没有吃好)!基辅还是比海参崴强啊!”他风趣的湖南方言把我逗乐了。我们白天到靶场研究枪支和练习射击,他的手枪射击技术不错,出枪迅速,举枪稳健,击发果断轻柔,弹着点精准集中,对固定目标一枪就能把摆在25米远的小墨水瓶打碎。对移动目标,射击命中率也很高。他聪明好学,理解能力很强,而且机敏利索,蒙着眼睛,就能很快把各种手枪分解、结合好。我们在训练场上经常进行各种比赛,争强好胜,互不服输,尽管训练很辛苦,汗流浃背,但心情很愉快,其乐融融。晚上我们天南海北,无所不谈,相处得很投契。他比我大3岁,是湖南湘乡人,出身名门望族,黄埔军校一期毕业,1922 年加入共产党,参加了北伐战争,还曾救过蒋介石的命。后来一直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工作。朝夕相处3天后,陈赓离开基辅。我去火车站送行,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这位中国革命史上的传奇英雄。我回国后,曾在他领导下工作,交往比较密切。几十年的战斗情谊就是从一起研究手枪开始的。
陈赓差一点一枪崩了我
1933 年元旦前夕,中共代表团通知,经共产国际批准,决定让我回国。第二天,共产国际联络部发给我护照和150美金路费,详细交代了相关事宜和注意事项,再三强调保密纪律,并谆谆嘱咐说:“用脑子记住我们所说的一切,一个字、一句话、一件事都不能错。每一个细节都是生命攸关的大事,马虎不得。”最后,指示我于 2 月 16 日到敖德萨搭乘苏联的斯巴达号货轮回国。搭乘货轮的,除我之外,还有一位中国同志。我们两人被安排在二副的船舱。二人同行,是我们事先都知道的。按照纪律,我称呼他“老李”,他称呼我“老王”,彼此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也不准打听,更不准交谈过去的经历、此行的任务等等。总之,任何实质性的话题都不能谈。我严守纪律,什么都不问,尽量少说话。表面看,他和我年龄差不多,听口音像是南方人。对他的了解,仅此而已。可是老李不甘寂寞,我是他唯一的聊天对象,他总是不断地问东问西,弄得我很尴尬,不回答吧,似乎不礼貌,如实回答吧,又违反纪律,只好佯装没听清楚,故意转移话题,扯些不相干的事情。老李还颇有浪漫情调,面对波澜壮阔的大海和自由飞翔的海鸟,常诗兴大发,换着用中文、俄文和英文朗诵诗歌。他用俄文朗诵高尔基的《海燕》,引起船员们的关注和议论。货轮在港口泊岸时,在海上漂泊久了,谁都想上岸放松一下。我牢记纪律,老老实实待在船舱,老李却每岸必上,溜达半天。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想:要是让他做地下工作,非出事不可。4 月 15 日清晨,货船抵达上海。上岸之后,我和老李各雇了一辆人力车,直奔共产国际指定的位于马思南路的“欧亚饭店”,我遵照共产际的指令,以化名“王富贵”登记入住202房间。老李也登记入住。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住在哪个房间。上岸后,我和老李就互不相识、互不来往,这也是行前共产国际规定的。安排好后,我立即上街购买行头,脱下西装皮鞋,换上大褂布鞋。然后静心等待党派人来接头。前3天,我一步也没有离开房间,在看小说和等待中度过。后来,我担心总不出门,与“小茶叶商人”的身份不符,会引起怀疑。于是,从第4天开始,就不在房间里吃饭了,上午出去转一转,在外面吃过午饭再回来。第5天下午,我回到饭店,发现放在皮箱里的一百美金丢了,这让我非常恼火。房间只有我一个人住,钥匙由饭店掌管。我不在的时候丢了钱,责任当然在饭店。本想找饭店说理索赔,后来冷静一想,我的任务是等待组织接头,一旦发生争执,引起众人注意,暴露了身份,那就麻烦了,只能自认倒霉。当晚,久久不能入睡,绞尽脑汁思考问题。我想,斯巴达克斯号抵达的信息,第二天上海报纸就在“船讯”栏目里登载了,航运公司也发布了公告,上海党组织不可能不知道。那为什么不派人来接头呢?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应该怎么办呢?100美金丢了,兜里的50美金已经花了一些,要是旷日持久地住下去,就要发生“经济危机”。从最坏的情况考虑,如果组织不来接头,我应该怎样独立完成去中央苏区的使命呢?我设计了三条路:第一条路是坐火车到南昌,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步行去瑞金。困难是人生地不熟,北方口音易受怀疑,通过敌占区和敌军封锁线时比较危险。第二条路是先回老家,然后再想办法与组织接头。家人帮不上忙,回家还有消极脱党之嫌,不妥。第三条路是去找张自忠,请他帮助找党组织。根据过去对张自忠的了解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可能会帮忙。但多年没有来往了,对他的政治态度毫不了解,而且,他现在就是国民党,搞不好落入虎口。经过反复考虑,最后决定,再耐心等一个星期,如果还没有人来接头,我就冒险闯苏区。在表面平静、心急如焚的等待中又过了5天。4 月 25 日中午,我在饭店门口的小饭馆吃面条,一个清秀的小伙子坐到我旁边,也叫了一碗面条。他主动和我搭话闲聊了几句,然后突然说:“我有上等黄山明前茶,你要吗?”我意外地听到共产国际规定的暗语,高兴得心跳加速,随即控制住情绪,平静地用暗语回答:“你有多少?”“三斤十二两。”“什么价钱?”“六块大洋包干。”“我只要两斤四两,就付你三块半。”“成交。”这几句暗语,我死记硬背了上千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一字不差,对答如流后,小伙子笑着说:“慢慢吃,吃完跟我走。”在小伙子引导下,我来到了霞飞路党中央的秘密接待站,意外地见到陈赓。我们热情地拥抱后,他用拳头捶了我一下,笑着问:“等急了吧?滋味不好受吧?”没等我回答,又风趣地说:“不是我去认领,你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啦。”接着,他告诉我为什么才来接头的原因。我们抵达上海的当天,中央就派人到欧亚饭店查询住客名单,发现我登记的名字与共产国际电报通知相符,但通知的是两个人,为什么只有一个人呢?中央怀疑叛徒告密,特务设下了圈套,决定暂不接头,密切监视。中央特科连续几天不间断监视,没有发现我有任何可疑,但仍然对另一个人的名字迟迟没有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有疑虑,仍不敢贸然和我接头。恰好,中央知道了正在上海的陈赓认识我,就请他到欧亚饭店去看看,确认以“王富贵”名字登记的茶叶商人是不是王智涛。陈赓悄悄观察后向中央作了汇报,这才决定与我接头。当我证实老李就是和我同船抵达上海的那位“另一人”后,组织立即派人与他接头。随后,老李也来到霞飞路。原来是他违反纪律,没有按照共产国际指令的名字登记,而是使用了笔名。自由散漫不守纪律给组织带来多大麻烦,还差点让我成了“没娘的孩子”。后来,陈赓告诉我,这位“老李”留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没有多久就被国民党逮捕杀害。我和“老李”只是相识,并不了解,但毕竟朝夕相处了两个月,对他的牺牲,我深感痛心和惋惜。同时,血的教训告诉我,严守纪律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含糊的。中央决定,要我在上海停留两天,等候组织安排去苏区。我和陈赓分别7年,难得一聚。他告诉我,1932 年秋他第四次反“围剿”时右腿负重伤,组织决定让他到上海治疗。伤愈后正准备重返苏区,不料被叛徒发现,遭国民党特务逮捕。押解到南昌,蒋介石亲自出面劝降,被陈赓严词拒绝。后经宋庆龄援救,才虎口脱险。听了陈赓的“历险记”,我感慨地说:“你是吉人自有天相,总能化险为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要不是老天有眼,让我得到了你这个贵人相助,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么严重!”陈赓说:“真是巧了,我刚刚脱险,正在接受组织审查,就听说了你的事,马上告诉中央我认识你,建议让我去看看,是真的就接回来,要是假的,那就一定是特务,立即干掉,免得危害组织。”接着,他开玩笑说:“7年没见面,彼此变化都很大,要是我弄真成假,一枪把你崩了,你可就成了冤死鬼了。”说完哈哈大笑。我告诉他,我很快就要去苏区,他说,他也很快就要回去了,我们约定苏区见。他一向喜欢开玩笑,幽默地说:“破财消灾,这次你若不被偷,仗着兜里有几个钱,冒冒失失独闯江西,那你就碰不到我这个贵人了,说不定你还会碰到什么麻烦事情呢!回到苏区后,你还要准备破财,要狠狠地打你这个‘土豪’,这是规矩。你就伸长脖子等我回去宰吧。”两天后,在中央特科交通员护送下,我踏上了奔赴中央苏区的路程。
陈赓打我“土豪”
5 月 6 日我到达了红都瑞金。负责接待我的是保卫局的陈彭年,他代我向刘伯承总参谋长和保卫局局长邓发报到。在通过了保卫局的政审后,刘伯承总参谋长分配我到红军学校任军事主任教员。不久。陈赓也从上海回到了苏区。 8 月的一天,刘伯承召集几位同志研究修改《苏军步兵战斗条令》翻译稿,参加者有左权、叶剑英、黄火青、郭化若、伍修权和刚从上海返回苏区正接受审查的陈赓。讨论快结束时,陈毅来了。他对在座的各位都很熟悉,唯独不认识我。刘伯承介绍说:“他叫王智涛,在苏联学习工作了八年,曾当过我的教官。他刚回国不久,在红军学校工作。”陈毅握着我的手说:“欢迎,欢迎。红军欢迎你这样的红色教官。”接着和大家闲聊起来,还问了一些我个人和苏联的情况。陈赓是个爱热闹的人,他带头“发难”,笑着对大家说:“苏区有打土豪的规矩。今天恰巧陈司令也在,我号召大家一起来打王智涛这个‘洋土豪’。”他的倡议得到大家响应。陈毅看了看众人,开玩笑说:“哦,你们都是从苏联回来的,有宗派主义之嫌啊。”刘伯承平时很严肃,很少开玩笑。此时,受老战友感染也说起笑话。他说:“拉上你这位从法国回来的,不就是共产国际了嘛。”陈赓、伍修权都知道我在上海被偷了100美金的事,陈赓在上海时就扬言要狠狠地宰我,绝不会“心慈手软”。倒是伍修权比较“温良恭俭让”,他说:“打王智涛土豪,我赞成。但要手下留情。共产国际派他回国,给了150美金的路费。他在上海等候与中央接头时,住在旅馆里被小偷偷了100美金,路上又花了不少,恐怕兜里没有几个大子了。”陈毅风趣地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洋土豪被贼偷成了小土豪,大家再加把劲,把小土豪打成赤贫,他就有资格加入赤卫队,和我们一起闹革命了。”陈赓把大家拉到瑞金城里颇有名气的“和顺老号”,开始“打土豪”。席间,陈赓带头闹酒,他举起酒杯说:“我先敬我的教官智林斯基一杯。”在座的人都了解历史,刘伯承说:“陈赓,你搞啥子鬼?你又没有在苏联军校学习,智涛怎么会是你的教官?”陈赓给大家讲了在苏联和我一起研究手枪的故事。接着,陈赓又要我这个被他认领的“孩子”向他这个“恩人”敬酒。干杯之后,他又给大家讲了上海接头的故事。当说到差点一枪把我当成特务给崩了时,大家捧腹大笑。我与这些红军著名军事家、政治家欢聚一席,听他们说笑话、讲故事。他们平易近人、妙语连珠、才华横溢,连闲谈笑语也极富哲理,使我受到教益。陈毅的大名,我早就知道。回到苏区后,知道了他的革命经历和巨大贡献。对这位井冈山红军创始人,非常钦佩和崇敬。第一次和他见面,我略感拘谨,不曾多语。而陈毅没有架子,热情豪放,幽默诙谐,在谈笑中尽显人格魅力。
我加入了陈赓领导的干部团
1933 年 10 月 中革军委决定调伍修权和我任军委翻译,协助共产国际派来的军事顾问李德工作。1934年10月,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中央红军开始长征,我和陈赓均在中央和军委纵队,共同经历了湘江战役,共同参与了保卫遵义会议和遵义会议的会务工作。遵义会议后,伍修权调任三军团副参谋长,他的调任对我影响很大。一年多以前调我来时,我就不想来,想到战斗部队去,现在伍修权走了,我也想离开了。我找周恩来谈了自己的想法,周恩来考虑了一会儿说:“你的想法,我早就知道,伯承、修权都对我说过,我很理解,也很支持。但是,现在还不能完全满足你的要求。每个党员,每个干部的工作必须根据全局的需要来安排。李德现在虽然不再担任红军的主要领导了,他也的确没有太多的工作要做。但他毕竟是共产国际派来的军事顾问。一个外国人离乡背井,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和我们一起干革命,国际主义精神总是可贵的吧!中国是礼仪之邦,不能因为人家犯了错误,就受歧视冷漠。他不会说中国话,离开翻译连饭都吃不上。如果我们把翻译都调走,那不是故意刁难嘛!他那里还需要你,照顾好他,仍然是党和红军全局的需要。你一直负责军委纵队的设营、警备和防空,工作做得不错。我打算让你继续负责下去,后面的任务只会越来越重。你可不能掉以轻心!为了熟悉部队,直接参加战争实践,除军委机关的工作外,再安排你到陈赓的干部团去,打仗的时候,可以和干部团行动。干部团编制上属于军委纵队,来来往往很方便。”我表示坚决服从后,周恩来把陈赓和宋任穷找来,当面作了交代。陈赓和宋任穷研究后,对我说:“欢迎你来干部团。因为是兼职,就不安排行政职务了,给你安排个军事主任教员的教学职务。平时行军宿营,你还是在设营司令部。有仗打的时候,我叫上你,你就和韦国清的特科营一起行动。教学训练时,你要有时间,就来给学员们上上课。”交代工作后,又开起了玩笑:“你是干部团的特殊人物,我可是把你当作‘军委特派员’来伺候的。”
我随干部团参加的第一仗是金沙江之战。中央红军佯攻昆明后,乘敌人尚在我侧后,金沙江两岸空虚的时机,向金沙江急进。军委命令红一军团抢占龙街渡,红三军团抢占洪门渡,干部团抢占云南省元谋县和四川省会理县之间的皎平渡口。这是长征以来,干部团第一次单独作战,是关系到红军安危的关键一仗。周恩来和刘伯承一起来到干部团,详细、具体地布置抢夺皎平渡口的作战计划,并决定刘伯承担任先遣司令,直接指挥干部团。陈赓、宋任穷决定步兵一营为先遣营,余部为后续梯队。先遣营的任务是率先行动,抢占渡口,搜集船只,组织架桥。后续梯队的任务是渡过金沙江后,抢占渡口以北20公里的通安州,掩护大军渡江。先遣营顺利渡江后,控制了渡口,并找到了7条船。金沙江江面虽不宽,但水流湍急,不能徒涉,也不能架桥。军委决定,全军都从皎平渡过江。这7条小船担负了渡江使命。军委为指挥全军渡江,成立了渡江指挥部,刘伯承任司令员,陈云任政治委员。陈赓命令一营守卫渡口并协助军委机关维持渡江秩序,他本人则带领主力迅速过江,控制北岸。皎平距通安州有20公里,其中有5公里是陡立的上坡路,并有一段狭小细窄、只能容纳一个人行走的小路,上面是直耸入云的峭壁,下面是万丈深谷,很像是古战场的栈道。陈赓率领我们向山上爬,爬了约5公里路,快到山顶时,发现左翼山头约有敌人两个营在运动,右翼山头也有不少敌人。敌人发现我们后,立即以密集火力射击。由于山道狭窄,两旁又是峭壁,干部团无法展开。而数倍于我军的敌人,居高临下,一面射击,一面往下甩大石块,部队伤亡很大。经过观察,陈赓发现在小路上面几十米处,有个死角,敌人的枪炮和石头都打不着。他召集各营营长,分别部署后,我们在迫击炮和重机枪的掩护下,顺着山间小路,采用单兵跃进的战术动作,利用敌人射击和甩石头的间隙,将一个排运动到隘口下的死角地带,另一个连则沿着右边陡峭的山峰偷偷爬上去。待左右队伍到位并展开后,陈赓命令发起攻击。冲锋号一响,两路部队一起向隘口发起冲击,一举夺取了敌人的阵地,守敌狼狈逃窜。陈赓下令追击,前卫营一口气追到了通安州。进城前,又与刚从西昌、会理方向赶过来的国民党军一个旅遭遇。陈赓指挥干部团的两个营与敌人展开激战。刘伯承命令宋任穷:“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占领通安州,保证全军顺利渡江。”宋任穷率领留守渡口的一营跑步赶往通安州增援。一营到位后,陈赓指挥二营正面佯攻,一、三营迂回包抄。黔军很快就败下阵来。我们占领了通安州,俘虏敌团长以下600余人。此战打开了红军北上的大门,为红军跳出几十万敌人的包围圈,实现渡江北上的战略方针起到关键作用。毛泽东和中革军委通令嘉奖了干部团。我随特科营参加了金沙江之战,抱着一挺重机枪横扫敌人一大片,酣畅淋漓,非常痛快。我看到陈赓临危不乱、勇敢果断、机动灵活、指挥有方,对他十分佩服。巧渡金沙江,是古今中外军事史上奇袭和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红军成功渡江后9天,国民党军队才赶到金沙江南岸。行动之迟缓与红军的神奇迅猛,形成鲜明对照。干部团与军委纵队一起在会理休整了5天,接着向大渡河方向前进。大渡河虽然不比金沙江宽,但比金沙江深,水流比金沙江急,激浪翻腾,惊涛拍岸,漩涡滚滚,像一条咆哮的恶龙。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被清军追击,率领部队来到大渡河,天堑阻隔,无计可施,导致全军覆灭。蒋介石妄想使红军成为又一个石达开。当时形势十分严峻。红军奔袭占领大渡河重要渡口安顺场后,因无法架桥,几条小船难以运载大军过河。为争取时间,军委命令一军团沿河北上,夺取泸定桥。命令干部团接替一军团部分防务,担负掩护大军渡河的任务。干部团在开往安顺场的路上,先是接受了老铺子的警戒,到了老雅贤,留驻一个营,在小水溪,留下了团警卫排,到了安顺场,陈赓令三营和特科营重机枪连驻守南岸,他率干部团主力过河扼守安顺场渡口北岸。我们在大渡河沿线和安顺场南北两岸坚守了两天,击退敌人数次冲击,掩护中央红军部分部队顺利过河。我是在安顺场南岸,随特科营重机枪连参加战斗的。红军夺取泸定桥,全军过河后,干部团才撤离阵地,向四川省天全、芦山方向追赶大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