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水桶
作者: 于春林前些日子回老家探亲,在堂哥的柴房里无意间看到一只生了锈的水桶,倍感亲切,乡村的记忆一下子复苏了,如烟往事涌上心头。
在乡村的记忆里,几乎任何时间、任何角落都能见到水桶的身影。挑水,装水,放置东西……农民在土地上、生活中的所有倾注与收获,都与水桶密不可分,尤其是在马拉犁耕的年代。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后来离开农村走进了城市。但农村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小时候,我家的院子里,靠近房门口的地方,父亲就在地上钉一个带叉的木头桩子,把一副铁制的水桶倒挂在上面。父亲每天下班后都要挑着水桶,去村外的水井挑水。满满的两桶水,大约得二十分钟一趟,挑满一缸水得五担吧。每桶水至少二十多斤重,来回五趟,非常辛苦。
看到父亲每天都那么劳累,我就暗自想:快快长大,好帮助父亲挑水。有时赶上农忙时节,地里的活忙不开,父亲分不开身,我就和姐姐去抬水。满满的一缸水,我和姐姐来回得十多趟,累得我们龇牙咧嘴、大汗淋漓。那时,我和姐姐都恨不得水桶再小点。
每逢过年,除夕夜的晚上,晚饭后父亲更是要把水缸装得满满的,母亲说这是好兆头。人们期望人丁兴旺、家畜家禽茁壮,就像水缸里装满的水——溢出来才显得富裕。父母朴素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而美好!
父亲挑水,有时我就跟在他的身后,乐颠颠地跑着,看他怎么从那口老水井里汲水。水井口很大,井很深。站在井沿边,把桶从井里提上来,是很不容易的。每次父亲都会叮嘱我,没有大人跟着不要到井口边来,那时我还不懂得父亲这话语中的关心。
后来我长大了,也曾经一个人去挑水。每次去挑水,父亲都不厌其烦地嘱咐我说:“别着急,稳当点,注意脚下。”
其实,我每一次去挑水都是装多半桶。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肩膀压得红红的,才勉强把水挑回家时,母亲多半会掀开我的衣领心疼地说:“下次少挑点,别装太满了。”每当此时,我更加感受到父辈们都是凭借那股不服输的韧性挑起满桶的水,担起生活的重担。
有一年,北方整个冬天没有一场降雪,加之秋天少雨,出现了少有的春旱。春风刮起,一片扬沙,满天的尘土;河道变得狭窄,河水出现了断流。抗旱的水车派不上用场,每家每户都是拿出家里的所有水桶,铁桶、木桶、塑料桶……去河里挑水。然后挑到地里,刨坑、浇水,把种子种上,乃至补苗,不起眼的水桶发挥了大作用。
后来日子越过越好了,人们开始在自家的院子里打水井,接上井管子,安上井把子,压满了一桶水,就直接拎着倒进自家的水缸里。这一时期,家里接水、储水几乎都是我的事,再也不用父亲挑水了。即使浇园子,也是我一个人拎着一桶水,父亲在园子里接着就可以了。
再后来,人们又把“洋井”安上电泵,把水管直接接到屋中的水缸里,水桶派不上用场了,就闲置起来。有的人家索性就用水桶装东西,或是用较小的塑料桶装脏水。
父亲最后一次使用水桶时,抚摸着那铁皮做的水桶,感慨地说:“老伙计,以后再也用不上你了!”那表情、那语气,充满了无限的眷恋。
那一年,我们家搬到城市里居住,有关水桶的记忆就是茶余饭后的回忆。
新农村改造后,农村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除了各种颜色的塑料水桶还在发挥着其他功用,挑水的水桶很难见到了。水桶连同扁担,也已经成了时代的记忆,留存于我的脑海中,美好而坚毅。
(编辑 高倩/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