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香情深溢母爱
作者: 苏庆松蝉,我们这里土话叫梢潜狗子。一到夏日夜晚,母亲便到老家林子里爬梯捉蝉。今年夏天我恰好带妻子女儿回到老家,便陪母亲一起捉蝉。我帮母亲扶好梯子,母亲在梯上细致观察。一个幼蝉已爬至枝丫的分叉口,虽然月光如水,但在蓊蓊郁郁的树林里,四周还是暗淡的,母亲让我用手电筒一照,蝉愣住了,她迅速抓在手里。正是酷暑难耐的季节,母亲既逮蝉,又捡拾蝉蜕,她不停地擦拭脸上滚落的汗珠。耳旁聒耳的蝉鸣让我回忆起母亲为我捉蝉、制作食物的美好往事。
“露涤清音远,风吹数叶齐”的出蝉季节,母亲为了让我尝鲜,给我逮来了蠕蠕爬动的蝉。母亲端来一盆还未脱壳的蝉让我看,那小生灵多足趾,多数正仓皇地爬来爬去。我毕竟是四岁左右的孩子,看着这些“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怪异家伙,心里不禁发怵。正当我有意避开的时候,母亲在油锅里放下一盘蝉,它们立刻变成油乎乎的呈酱紫色的菜肴。母亲坐在我面前说:“它叫梢潜狗子,是昆虫世界里的极致美食。吃一个,蚊虫苍蝇不上身;吃两个,头疼脑热离开身;吃三个,磕磕绊绊不跌身……”母亲念叨着,夹起一个炸蝉递到我嘴边,我怔怔地看着,脸上写满了紧张和不安。见我双唇紧闭,母亲苦口婆心地哄逗、恭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抹掉蝉在我脑海里的恐惧。母亲明白了:稚嫩懵懂的童真中,还承载不了这些鲜活鬼魅的小生命。在孩子的世界里,这种青面獠牙的怪物是不能生吞活剥的,人对于世间纷繁复杂的生物,有一个从初识到熟知的过程。
蝉对于母亲来说可是至宝,于是她挖空心思想让我吃上这份珍馐。母亲指着蝉蜕对我说:“孩子你看,那活的梢潜狗儿都饿死了,成了皮,我给你炸一盘,你就放心吃吧。”我一看,脸上错愕,它们怎么变成白色的轻如羽毛的皮呢?母亲趁我不注意,小心翼翼地把调好料的蝉慢慢揉进了蝉衣中,为了迷惑我的双眼,她又把美味放进鸡蛋面糊里轻轻搅拌。裹着面糊的蝉炸好了,母亲端来一口一口地喂我。我当时不知这是之前那些凶神恶煞的怪异家伙,只觉得这滋味鲜美异常,我的味蕾之旅霎时游弋在奇妙的感官世界里。母亲看我饱嗝连连,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后来我长大了,不再觉得蝉可怕,只当是一盘美味佳肴,母亲便不再用面糊藏住蝉了。
蝉鸣声声,让我的心绪牵扯回现实。母亲已丰收下梯,嘴里念叨着要如何制作这些玩意。果然,过了两天,母亲不仅腌制好蝉,还挑出了蝉蜕,显而易见,她又想到了我的女儿。只听母亲说:“孩子早该添加辅食了,我这次全做裹鸡蛋面糊的,省得我孙女害怕。”她还挪来了两棵长在高山上的野藿香栽在园子里,母亲笑吟吟地说:“栽上它,以后再来给孙女做炸货,就不用专门去山上摘了。”
母亲淘洗沥干后开始炸蝉,这次烹饪方式有所改进,母亲先将蝉放在滚烫的花生油里一熘,接着捞出。待凉后,一个一个浸在面糊里,撒入少许盐、花椒、莳萝,然后用喷香翠绿的藿香叶将蝉逐一包裹住。只听刺啦一声,炸料入锅,漏勺翻几个滚,一盘香味扑鼻的炸蝉就热腾腾地出锅了。这次母亲做的炸蝉别出心裁,更具风味,我们一家人都啧啧称赞。
多年来,母亲一直牵挂着我们。她总是在出蝉的季节里给我们送来肉质鲜美的蝉,她说梢潜狗子不像瓜果蔬菜一年有好几茬,因此,每到这个时令不捉几只,心里总觉得有一种失落感。我很少陪伴在老人身边,每当我回老家看到园子里那两株藿香时,心里总是想:母爱,正绚丽绽放在这枝叶纷繁的绿意里,也正传承在滋润香远的根系中……
编辑|张辰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