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种生病的飞行(节选)
作者: 覃嘉莹她们讨论更深的爱,此前,她依赖一棵树
上面的纹路是她的雏形。她们说过,要保持 沉默,天
还没有亮——
她们曾经挨得很近,作为邻居,她们的影子 有三块木板的
距离,这是一个熟悉的愿望——彻底失踪
她们喝酒,展示身体的伤疤,那些疼痛融进 泡沫里,变得温和,
她在梦里都如此写:
我爱她,灰色的豚从海里跃起,她能从所有 眼睛里
辨认出她自己,像一见面,她就看穿了我的 裙摆,正以弯曲的弧度垂落
她们变得足够亲近,时间把她们的印记加深
却一夜间摧毁,她远嫁,去了她们每夜谈论 的地方
她四处碰壁,没有容器会保持安全,她再也
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那场谈话,假若一切都并不真实
她总怀疑,这个人还是否存在
从臆想脱离,只需要一根蜡烛,她在灰烬里寻到她的 踪迹
事实上,她们还连接在一起——
她再次收到她的信,以小时候的称呼,这种亲密让她 流泪
所有雪落下,压在她的眼睑 ,一种极轻的重量回到 她的
身上,如白色的吻
这时她想起爱,潮涨前她们紧牵的手,她们都渴望从 火里
走出,以更完整的形状
她们一次次重复彼此
亲爱的,没有什么比生命更深的了——
世界从一种发软的白中走来,她想过就这样撕开
手中的花,所有阳光都
跌落——
她说要去思考无关的爱(当然只是个借口),她需要 温和的
转述,来支撑她的影子,在墙上更深
这是种勇气,她说活着只是
比昨天多开了一株铃兰,她随时可以在风中散去,保 持她的
意愿。她们的声音更低了,没有人会经过
她的手指淌下时间——
她发热,规训的症状愈发清晰,为此,她跛脚
身体飞出无数白鸟,这一切只在石椅上发生,她还是 最初的
动作。她们都离开了,像她们不曾在同一个房间争吵
该走出去了——
更浅的绒毛覆盖了她,她沉入
山。这是个比任何时候都轻的吻,只是睡眠
只是再次从风里醒来
他的印星过旺,背面全是墙,这层锡纸正在
发亮。现在,他转身
他要收回一些东西——
你无法察觉到他,一种浮动在空气里的情绪,在升降
回到白雾里,他的羽翼早已退化,水从他的手臂垂下
为了应对谈判桌上的对象(可能是母亲,或早夭的影子)
确认这些,只需要一个词语。他懂的
他懂的吧。哪个词语能让他感到痛,
他知道这来自语言,他的心脏,已经连接,
遗忘只是拙劣的手段,就像他感觉不到他在笑。
你没办法抵达那个岛,你把乌鸫都放走了
他开口说话,这些试验用了一个冬天
亲爱的,掩埋需要时间,哪怕没有雪——
我没打算懂他,他也不需要懂。尽管我们身体里都住 着一个女人
这种熟悉让我们各自疼痛,我们的火会更亮
在白雾里,我说,我们的火会更亮——
她看见所有干瘪的东西,一个过期的老人
把它们再次放入容器 ,他种下不属于他的月季,
环状的时间包围了他——
她擦干手臂的血迹 ,那些本该燥热的吻,
来自春夏之交的蚊虫,她习惯了这种
压迫。每个夜晚,她都从这种危险中惊醒,这场高烧
会在午后中止
柔软的风让她愈发温和,她坚信,她还会变得轻
变得不再乖戾,失温的症状正在消失
她流动,如水,朝着阳光逸散的方向
风老去,很多声音离开
在她的身体——
她打开门,在每个夜里,她决定不再
回来——
有些路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她开始询问一种
压迫。高烧,她的手依旧被牵着,她哭着喊她的母亲
这次没有人再回应(像她以为的那样)
她把时间看得很轻,从她敲门开始,只持续一瞬
遗忘是件温和的事情,现在她要亲手掀开这层皮,有 些话不说
就没有人会再说。她坐在餐桌前,谈论不置身其中的爱
这不是个肯定句,说得再多也不是。所有的火都
烧了。“今天的天气很坏”——
她们的话题不能更深,保持安全距离,她可以留在这 个位置
作为女儿,作为跛脚的白鸟,没有人会离开,也没有 人会在
一切都足够柔软,她的生病变得安静,如畸变的词语
它们都承受这场压迫,承受这场火
“这只是层老去的雾,妈妈”——
她看不见树的根部了,这种腐蚀正在发黑,它依靠燃 烧一种保护而存在
甲醛的味道变得更浓,在后院,她的记忆不断消退
她在浓烟里看见她自己,她不打算隐藏的爱,从树缝里
淌下来,阳光让她的形状更加完整(像一整块硬糖)
她的呼吸变得浅,她不再
安全,也不再需要致命的保护
她逸散开来,有时候,空气里全是她的
味道
清晨,她从梦中回来,保持着昨夜的表情
她在笑——
她不是故意醒的,所有的压迫都很轻,迷迭香也不管 用了
这种无法拒绝的工作让她发麻,她沉默,让身上的血液
往后淌。她喜欢在黑色的房间等待
没有错误会发生,植物不会在静止中干瘪,它们都有 一种
对安全的需要(为了相互包庇)
她完成她的假设,没有走出家门,以悬空的姿态
不置身其中,她就不再清晰
“你很安全,只要你不信任时间。”她一次次提醒自己
消炎静滴时,她感到晕眩,如一只白鸟的老去,假若 她从不
撕开这块疤,她会和父亲一样完整(她的悲哀成了一 块弧)
她对此感到上瘾
这些佐证可以让她永远躺着,隐喻不再发烫
她留恋这种喘息,不至于太痛——
她一直躲避,每面墙都是温和的创伤
这种谬误扼住她的喉咙,她反复体验同一种
窒息
她再次从梦中惊醒,身旁全是影子,它们依偎着
冰冷,却又试图握住她的手
她明白了这个答案——安全是致命的
这不是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