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亭小记
作者: 薛润妮拖着残破疲惫的身躯和即将消弭的精神,我堪堪站在北亭门口,看着摩的阿叔灵活地拐进各个小巷,听着破旧的快要散架的三轮车喔唧唧向前跑,闻着不知从哪个不知名小店铺飘出来的炒菜的香味,走着坑坑洼洼全是减速带和混着不知是水还是油的水泥路一一姑且先称它为水泥路一一这才有了活着的感觉。
去北亭开小灶撮一顿不比去白天鹅宾馆吃广州早茶,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合适恰当的时机,和一个精致美丽的自己。穿着广州凉拖,顶着两个刚熬过大夜的黑眼圈,和炸开的完全来不及管的头发随时随地便可以给北亭杀一个回马枪。
来自广州本地的室友在下午下课后突发奇想询问我们想不想尝试一下,她所谓的吃过的最正宗的肠粉。彼时,我正心无旁骛地和我的史学概论读书报告生死相搏,未曾听清她重复在说什么,现在想来,可真是不够礼貌!
室友对上我迷茫的眼神,气极反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帮我收拾东西,她大概也是晓得我不会拒绝广州肠粉的。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肠粉起义”便以这种未曾意料的形式展开了。
不得不佩服,北亭确实高手如林。这个高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高,高在地理位置之偏僻,生怕被人发现了要来光临,打扰主厨师傅清修似的。更有甚者,自行车骑不进,小毛驴开不进,能用的交通工具只有双脚,真正做到了“人是万物的尺度”,想必古希腊的普罗塔戈拉看到此情此景必然十分欣慰。第二高,便高在师傅们的烹饪技法了。
过五关,斩六将一一实质上是躲避各类奇形怪状的三轮车、自行车电瓶车——我们终于站在了“香香肠粉”门口,也终于有了灵魂归体之感。正当我在纠结选什么肠粉时,室友大手一挥,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和阿叔要了三份鸡蛋肠粉,并且再三强调一定要加香油。感谢她的“独裁”,我终于不用作选择了。
说来惭愧,虽说我从小对肠粉情有独钟,但我从来不知道它的制作过程。于是,本着大学生对未知事物和知识的渴求精神,我不害躁地站在阿叔旁边,好奇地探头探脑,就差上手实操了。终于在阿叔刷完香油,倒完米糊时,我被阿叔笑着赶到了隔壁等着吃。
“你妈妈给你交学费不是为了让你来学肠粉的。”阿叔边笑边挥手。室友一边给我翻译阿叔的话,一边在一旁笑得停不下来。
肠粉被端上来时,我吓了一跳,吃惯了茶楼里那些精致、小巧,宛如养在闺阁中的金枝玉叶大小姐般的肠粉,乍见装在大铁盘里的朴素肠粉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论气势,在我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当是没有一份肠粉可以与之媲美的。
肠粉皮很薄,像夏天的薄被子一般堆叠在一起。夹起一筷子,光能从中透过,混着鸡蛋和几点葱花。一口下去,香油的味道混着葱香和蛋液在口腔里爆炸,混合出一种叫“幸福”的物质,详细效果可以参考脉动广告。本以为它和其他肠粉一样,是类似于米粉的口感,没想到一口下去,Q弹有嚼劲,粘连着你的牙齿,带着汤汁。鸡蛋肠粉不像叉烧肠粉、鲜虾肠粉,中间没有夹心,吃的是一份简单和纯粹。没有佐料的辅助,简单的食材就更考验火候、配比以及香油的使用。同样的食材,在不同的人手里会做出完全不同的味道,而以北亭“香香肠粉”为绝佳。
拐个弯,就是北亭石锅拌饭。
胡萝卜丝和包菜丝缀在周围,豆芽白白胖胖,挤在切成小片的地平菇和西葫芦之间,它要是有表情,大概现在正咧着嘴对着我笑。一层牛肉,一层酱汁,中间卧着一个流心鸡蛋,颇有点儿“四方来贺,八方来朝”的意味在。流心蛋不甚稀奇,稀奇的是阿叔将蛋白煎得微微焦黄,吱吱冒油,蛋黄则随着石锅的移动左右前后轻轻地晃动,像摇头晃脑,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小孩子。最上面铺了浅浅一层紫菜碎,缀着零星的白芝麻,脑海中“夜空中最亮的星”自觉地开始循环播放。韩式拌豆皮和韩式泡萝卜分别装在两个小桶里,是自取的,和茶水一样,吃多少便拿多少。每次自取,都要在心里暗暗佩服一下老板的大方。
虽说北亭石锅拌饭确有惊人之姿,但总觉得它并非“韩国嫡子”,倒更像是“韩籍华裔”—毕竟出自广州阿叔之手,其豪华程度远超原版。
不说了,五点了,该去北亭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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