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有天意

送你一朵玫瑰

推开门后不到三秒钟，林笑就认出了蒋轩。

蒋轩坐在桌后，脸上带着一丝职业的克制：“请坐。”林笑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学弟好”咽了回去，重新摆回了面试者的姿态。

很显然，蒋轩要么装作不认识她，要么就是没认出她。

大学期间，两人只是同系，上大课时会坐在同一间教室，直接接触甚少，除了情人节那次。

彼时，学校很流行当众表白。情人节那天，尽管天气寒冷，但到处都是拍拖的小情侣，连炸鸡店都在搞“亲吻免单”的活动。林笑已快毕业，正在宿舍里追剧起劲，突然，走廊有人吆喝：“咱系的大二帅哥要当众表白啦，快去支援学弟！”

呼啦一下，还穿着珊瑚绒睡衣的学姐们都冲出去看热闹。

果然，有个眉清目秀的男生蹲在操场上点蜡烛，蜡烛摆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旁边还有几十支玫瑰，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花束，看起来煞有介事。

然而，在寒风中吹了半小时，脑门吹得生疼……也没等来女主角。

围观的男生开始嘻嘻哈哈起哄：“蒋轩你对象呢？”蒋轩不吭气，又过了一会儿，他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得刺眼，第一排的林笑都看清了上面的字：“我不来了，你随便处理吧。”

蒋轩呼吸都凝滞了几秒，就在林笑以为他要哭出来的时候，他敞开嗓子喊道：“卖蜡烛啦！

买一送一，一次买三根还送香水，玫瑰跳楼价啦！！”

大家愣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有零星几个看热闹的男生试图白拿，“反正你女神不要，白送呗。”蒋轩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蜡烛五毛一根，玫瑰成本五块，快点，不付钱是单身狗！”

吃瓜群众都是单身狗，没人想花钱，蒋轩独自吆喝。

林笑看到高大的学弟猫着腰硬撑着整理蜡烛阵，装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着实有几分可怜。

她上前几步，轻声说：“我觉得你很勇敢，学弟，加油！”蒋轩的耳朵红了，周围的哄笑声似乎也被这一句话压下了几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感动，然后飞快抓起一支外形尚好的玫瑰递给林笑：“送你的，学姐，祝你快乐。”

林笑接过玫瑰，笑了笑：“谢谢，也祝你快乐。”

自那以后，两人在食堂、图书馆、湖边遇见，会点点头，打个招呼。林笑毕业后，他们再也没遇见过。

几年过去，学弟以面试官的身份出现，他是想表现得公平公正，还是觉得往事尴尬装作不认识？

林笑猜不透，也不打算多问，毕竟，28岁的她不太好找工作。前几回面试聊得不错，结果对方一听她尚未婚育，立刻上演川剧变脸，仿佛她入职当天就会在办公室怀胎生子休产假。

蒋轩在问清她的情感状态和上一份工作后，直接点头：“什么时候能入职？”

林笑愣了一下：“你们不介意……我是未婚未育吗？”

蒋轩像要跟那些吸血公司划清界限似的，声音高了八度：“工作能力和婚育状况没有关系，我们不会为了规避假期而雇用机器人。”

林笑心里一松，仿佛许久以来一直悬着的某种不安终于找到了一个落点。

介意什么？超开心的

蒋轩曾经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看到林笑简历的那一刻，莫名想起一部电影《假如爱有天意》。

大二时，失恋的舍友把这部老片翻来覆去看了一整学期，蒋轩对此嗤之以鼻，他替对方操持了一场当众表白仪式，结果女孩拒绝出场，兄弟嚎哭一场，把烂摊子扔给了自己。

那一晚上，蒋轩并没生气，反而格外兴奋，第二天更是精神抖擞，开始留心那个现场唯一安慰他的好心学姐——林笑。

他提前去图书馆占位，还特意坐在林笑后面三排；下课后去食堂吃饭，他也不紧不慢地和林笑隔几个位置坐着。他发现，林笑没课时不是在宿舍就是在图书馆，还发现她不吃葱花和蒜叶，最喜欢食堂靠东边档口的麻辣烫，但只要辣不要麻，吃饭时习惯买一瓶蜂蜜柠檬水。他默默关注了她大半个学期，看她来去匆匆的背影，知道她单身。

他不知道，这种远远看着、有意无意邂逅算什么行为，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欣赏。总之，林笑像是一朵玫瑰花，静悄悄地绽开在蒋轩的心里，直到她毕业，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几年后的一个寻常上午，蒋轩在面试者的简历中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她居然问他，为什么不介意她未婚未育？

介意什么？超惊喜的。

公司不大，加起来二十个人不到，主打户外品牌，这点从老板蒋轩身上可以看出端倪。

每天早上，蒋轩都是健身完跑步来公司，好几回林笑到得早，凑巧看到他洗完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湿漉漉冒着热气。两人像大学时一样，点点头，各自开工。

小公司请不起模特，经常是蒋轩穿着自家产品出镜，为客户们演示，一件新款，他要在不同的客户面前脱了穿、穿了脱。可能是灯光效果，也可能是长期锻炼体形不错，蒋轩比大学时帅气多了。公司经常收到工厂寄来的样品，破纸盒子很多，林笑常招呼清洁工大妈来收，一来二去，两人也熟悉了。

大妈什么事儿都知道，公司的北美客户打款最利索；南美业务经理大哥刚做了植发；法务大姐才做了拉皮；老板蒋轩家族是做出口的，但他是个只会工作的单身狗。

最后一条，林笑不做评价。

男色时代还得年轻人豁得出去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大半年过去了，林笑已经适应公司的节奏，氛围不错，员工的待遇也好，尤其加班时，蒋轩总会给大家带家里保姆做的养生汤水，他记得每个人的口味，还会特意给林笑的芋头糖水里加金桂花。

蒋轩长得帅，但有一个缺点——是个监工狂，产品质量斤斤计较不说，林笑走到哪里都能感到蒋轩的眼神扫过来，她自觉不是刘亦菲，那只能是监工的习惯性视线，总之，有点不自在。算了，拿人工资，好好干活，看就看呗，牛马打工人，不怕资本家审视。

临近新年，各国都是促销季，公司上下都在为业绩打拼。偏偏某天晚上，产线的数据库出了问题，产线等着发货，焦虑打电话求救。

林笑大学是学信息管理的，上份工作也做过数据维护，她找到蒋轩，“让我试试吧。”后者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喊名字了，“对啊，这是学姐的专业。”呵呵，这个男人果然记得她。

林笑打开电脑数据库，开始做远程修复，几个小时过去，艰难搞定。眼见着蒋轩的呼吸都顺畅了不少，趁着旁边没人，她开玩笑：“你刚刚……是不是也很紧张？”

蒋轩抬起头，嘴硬道，“才没有。”看旁边没人，又悄声补了一句：“大学那次丢人，我以为是世界末日，刚才觉得，数据没了才是世界末日。”

“哈哈哈。”林笑笑出声。

“这次又是学姐救我，学弟我请你吃饭，走！”

蒋轩选了一家高级西餐厅，蜡烛一点，衬得两人跟情侣约会似的，林笑觉得这气氛有点太隆重了，但老板买单嘛，也无所谓了。两人聊到创业，聊到学校，聊到当年的事情，蒋轩说那“不堪回首的一夜里”

只收到了一句安慰，就是林笑那句“祝你快乐”。

“呀，那你也太讲义气了。”林笑同情。

“对呀，幸亏我把剩下的蜡烛和玫瑰都卖给了学校门口的炸鸡店，赚了精神补偿金！”蒋轩一本正经。

“哈哈。”

餐厅的小提琴声响起，空气中开始流动一股暧昧的气氛，蒋轩适时冒出一句：“你觉得我怎么样？”

林笑生出尴尬预感，“你挺好的啊，是个好老板。”

“那你要不要考虑我一下？反正你也是单身嘛。”来了来了，果然，选这么个骚包的餐厅是有目的的。

林笑还是被镇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第一时间给出回应，看着眼前唇红齿白，一脸期待的男生，她实在不忍心，且他还是老板，打工人的本能，更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请给我点时间考虑下。”

“好的，我等你哦！学姐，情人节那天，请给我回复哦！”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一旦挑明就会不受控制地肆意生长。林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和蒋轩相处的时光以及他时不时投过来的绕丝眼神。

她加班到很晚时，他会主动问要不要一起吃个夜宵；她工作疲惫时，他会递上一个恰到好处的鼓励的眼神；她明显不太舒服的那几天，他会递过来一杯姜茶……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而是用点点滴滴的行动诉说：我在意你。

情人节前一晚，蒋轩辗转难眠，林笑同样翻来覆去，她认真盘算了蒋轩的各方面条件：长相和智商都不错，还是熟人，目前看来人品也不错。

不就是给人家一个机会么！

第二天，面对蒋轩频频投过来的视线，林笑给出了一个手势：OK。

蒋轩看到了，先是蹙眉、歪头，随即像通了电似的，兴奋得“哇”了一声。

全公司的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但他丝毫不在意，反而攥紧拳头连连欢呼，仿佛看到中国男足奇迹般拿到世界杯冠军。

没有白送的玫瑰

爱情来得虽然有早有晚，但感情却一样浓稠。两人很契合，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因为有了对方的陪伴而变得有蜜糖的味道。

重新认识的第二年春节，双方父母见面，两人也搬到了一起住。

大年夜，老人们抱团旅游去了，只剩两人在家。林笑做了小炒肉和剁椒鱼头，蒋轩则贡献了红烧带鱼与烤羊排，两人喝了点酒，一切变得黏稠而温馨。

蒋轩窝在沙发里刷剧时，林笑百无聊赖地研究起他的手纹，看到爱情线时，她想起一件事，拍了昏昏欲睡的蒋轩一下：“话说当初面试时，如果我说自己结婚了或者有对象，那你还会招我进来吗？”

蒋轩顿时从睡意朦胧中惊醒：“那也必须招，招进来给我狠狠打工，得不到你的心，就得让你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再说你这么能干，招你进公司怎么都划算啊。”

“资本家就算了，竟还有曹贼之意。”她狠狠拧了他耳朵一把。

“那可不，爱海滔滔，我只取你这一瓢饮。”蒋轩卸下公司里那副资本家的面具，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确定只有我这一瓢吗？”林笑似笑非笑，只等他的答案出口，再来决定要不要把他一脚踢到地板上去。

蒋轩连忙摆手，迫不及待解释了当年的后果，“我在学校里一战成名，告白不成，现场甩卖爱情物资，人人都觉得我是二百五，我长得再帅，也没人敢找我，还得靠学姐包容收留。”

虽说多年前那场表白并非是蒋轩献给林笑的，但它并不能算完全失败，那朵过早送到林笑手上的玫瑰，也并非没有意义，它是一粒种子，在经历多年孕育和生长后，终于萌生出爱情的芽苞，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蒋轩话音刚落，外面的烟花就亮起来了，虽然城市禁止燃放爆竹，可总有人藏在暗处肆意狂欢。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传来，蒋轩连忙虚捂住林笑的耳朵。

男人的手温热，甚至略微发烫，令她有点享受。看着窗外烟火齐鸣，刹那间天地通明，林笑收起之前的调侃，送上郑重而温柔的祝福，“新的一年祝你平安快乐。”

“有你在，每一天都快乐。”蒋轩同样以祝福回答，附赠一个深情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