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合群的吃素者

韩国作家韩江凭借《素食者》获得2024 年诺贝尔文学奖，理由是“她以充满诗意的、散文式的笔触直面历史创伤，揭示人类生命的脆弱”。她是亚洲第一个获得诺奖的女性作家，有人非常喜欢她，也有人说她的文字疯狂，难以理解。

小说《素食者》的故事很简单，主人公英惠做了一个梦，因为这个梦她不再吃肉，成了一名素食者，并且逐渐拒绝所有的食物。一天，全家人一起聚餐，英惠依然吃素。父亲看不惯，先是厉声呵斥英惠，让她不准搞特殊，见到她拒绝，他瞬间暴怒，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接下来叫来儿子和女婿，三个男人一起摁住挣扎的英惠，强行往她的嘴里塞肉。一场家庭聚餐，演变成了暴力侵犯。

这就是“我是为了你好”的平庸之恶，大家伤害英惠的理由不过是“她有点怪”。最终英惠激烈反抗，拿起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被送进医院后，诊断为病人，丈夫觉得丢人，提出了离婚申请。

只是做了一个梦，就让一个家庭的轨迹彻底转变，这和卡夫卡《变形记》里的故事有某种相似之处。《变形记》的主角格里高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甲虫，难以获得家人的理解，心理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你可能会好奇，英惠到底梦见了什么呢？奇怪的是，在整个故事中，英惠的家人或愤怒、或怜悯、或厌恶，竟没有一个人认真地问过英惠“你究竟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因为大家并不关心她本人，本质上非常冷漠。

吃素等“不合群”的行为，很容易引发周围人的“热心”干预。我们一定听过这样的声音：不吃肉怎么能行？这世上还有人不爱吃榴梿吗？你三十多岁还不结婚，老了会很可怜……那些被认为“不正确”的人和事，总是会受到社会无情的修改和质疑。

韩江其实就是在描写这样的处境。她下笔很辛辣，比如小说里丈夫之所以会千挑万选最终和英惠结婚，就是因为她没有任何特点。对所有人而言，英惠吃不吃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没有，大家在乎的是，英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合群。

从吃素发展到绝食，英惠究竟怎么了？其实在她看来，如果找不到自己的欲望，找不到任何自己热爱的东西，生命还有什么价值呢？所以食素的本质是英惠不愿意接受现状，不想生活在这样暴力、血腥、冷漠的世界中。

人们没有办法理解英惠的变化，也意识不到正是由于人世间的暴力、压迫，才导致英惠用这样的方式决绝地划出界限，大家只会觉得这个女人疯了，她病得越来越厉害。

故事的结尾，英惠的姐姐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发生过的这一切。当自我觉醒的时候，人一定能变成一棵蓬勃生长的树、一只自由穿行于风中的小动物。在我看来，《素食者》不是另一篇《变形记》，而是一个叫韩江的女子发现了生命的另一种形态。

李蕾：主持人、作家、帆书APP 推荐讲书人、《李蕾讲经典》讲书栏目主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