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爱的人,你有多真多深刻
作者: 林以昼雇头“河马”来壮胆
作为租房大军中的一员,棠植最怕的是退租。就说去年吧,前任男房东面目和善,退租时却以吸油烟机没洗干净为由扣了她五百块。而这一回,房东阿姨满脸写着不好惹,棠植忧心忡忡地在网上发帖,雇个看着同样不好惹的人陪自己退租。
何大勇就是她找来壮胆的帮手,网名“河马”名副其实,他个子高大,皮肤黝黑,每次咧嘴笑,都如同一头大河马张开巨口,似乎要一次性吞下三个大西瓜。
换了平时,棠植少不了要偷拍下来发给同事笑一场,但这次,她无心拍照,全神贯注,一心备战,紧盯房东检查房屋的身影,门、窗、墙壁、空调、卫生间,及至最危险的厨房,看完,房东居然没挑任何毛病,反而夸她,“小姑娘卫生搞得不错。”
虚惊一场!房东阿姨没扣她的押金,还询问她,“新家找好没,以后有时间可以回这边看看,到时阿姨请你吃饭,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忙,在外不容易。”这番话一说,棠植有种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虚。
更意外的是,退完房何大勇也没收她的钱,大咧咧地说:“我又没帮什么忙,就傻站着,没必要破费。”
今天真奇怪,陌生人对她如此友好,莫非是要转运了?
可棠植不想白占人家便宜,想到何大勇还没吃晚饭,就决定请他吃顿饭。
何大勇来自新疆,两人吃了大盘鸡,分吃一个烤馕。何大勇吃得带劲,棠植却咬不动,他耐心教她,“用汤泡一下就好咬了,味道更香,我来帮你。”
何大勇特意又去后厨洗了手,把馕饼撕下来一小块,递给棠植蘸肉汤,看他示范得小心翼翼,棠植再次想到卡通片里的河马,埋头憋笑。
“喂,你为什么要留这么可怕的胡子?”
“呃,我租的地方比较偏,这样看起来凶,可以吓退坏人!”
“哈哈,原来你也会怕。”
聊得意犹未尽,何大勇提议,吃完这摊再去唱歌,就当庆祝她搬家,棠植没有拒绝。
棠植有个偏心的母亲,鸡腿和蛋糕永远都惦记着留给两个儿子和丈夫。来到大城市工作三年,母亲的电话加起来一只手就能数清,打来也只是要钱,别说关心女儿搬家,连她的生日,母亲都忘了。
也许是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憨厚,也许是这三年来棠植能说话的人实在太少,虽然朋友总叮嘱棠植出门在外不要太过相信陌生人,但当何大勇问“要不要一起唱个卡拉OK”时,棠植竟然有点鼻酸: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她,想要庆祝点什么。
何大勇嗓音不错,但跑调跑得稀里哗啦,唯独个别港台风老歌,勉强能踩上拍子,他特地唱了赵传的曲目,唱到“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时,棠植想笑,这人还挺有几分自嘲的幽默感,至于温柔,目前看来还算相符。
“你不丑,真的。”棠植拿着麦克风,就像在喊什么重要宣言,“你,顶多是看着有点凶,但是笑起来就不凶了……不仅不凶,笑起来还像一只大河马~”
何大勇被棠植逗得大笑,笑得停不下来。
他偷跑到前台结账,还买了一块小蛋糕给棠植。
当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时,棠植愣住了,何大勇打开蛋糕盒子,认认真真地说:棠植姑娘,祝你搬新家快乐!
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年,被房东诘难、被主管污蔑、被母亲嫌弃给的孝敬费太少,棠植从没掉过泪,但在小小的蛋糕面前,她哭得不能自已。
旁边是仓皇失措、小心翼翼递纸巾的何大勇。

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何大勇的生活很简单,除了上班就是去健身馆,要不就是和几个大学同学聚会。棠植的生活更是平淡得像白开水,公司和出租屋两点一线,没有多余的朋友。
接下来的三个月,何大勇约了棠植四次,一次去老街,一次去沙滩,另两次去了植物园和郊区的网红山。
两个孤独的人,在偌大的城市相遇,汲着一点温暖,逮着彼此使劲薅。棠植一度觉得这像是男女朋友约会,但又觉得在周末散散班味也挺快乐,更何况还包接送和吃饭,何大勇也不讨厌,何乐而不为?
第五次约会完之后,棠植发消息问何大勇,“长假要不要一起去海边的花岛玩?”
那是棠植首次约人旅行,全然忘了10月是当地的雨季,天气预报显示,那一周,每天至少有四个小时在下雨。
看着雨水灌溉整个花岛,窗外一片白茫茫,棠植想起小学六年级时的事情。当时她入选了校合唱队,毕业典礼的公演,班主任通知家长也可以来观看表演,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但直到结束,母亲也没有出现。
所以,棠植不喜欢下雨。
眼见着棠植情绪低落起来,何大勇迅速安排了新行程,全部都在室内,海洋馆、海鲜餐厅、室内威尼斯……只是,临到假期结束,棠植也没真正看过大海。
谢天谢地,行程的最后一天下午,雨停了。何大勇匆忙拉棠植去赶海,“退潮后可以捡到很多贝壳,听说还有螃蟹。”
潮水退却的海边只有一些破碎的海带,除了几个小螺,什么都没捡到。何大勇说去上趟厕所,回来后,要带棠植去一处隐蔽滩涂,“那边没人发现,有很多东西捡。”果然,那片小角落满地贝壳和海胆,棠植肉眼可见地欢快起来,捡个不停,脸上也溅满泥点。
漫天云霞如火,壮丽得不似真实,棠植看着何大勇被霞光映照得通红的脸,抿嘴笑了。何大勇这才坦白,这片丰饶的滩涂是人为制造的——他去旁边水产市场买了二百块钱海货撒在地上,想让棠植开心。
两人相遇的日子里,有时棠植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被何大勇的好所感动,但无论如何,棠植喜欢并享受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要不,我们在一起吧?”棠植主动开口。
“啊,我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么?”何大勇挠着头,满脸窘迫。
海风拂过,棠植也跟着舒展了很多,仿佛曾经的各种悲伤,都随着之前漫天的大雨,汇入大海。
要把她放在心上
何大勇虽然长得凶,但内在的确是个“憨河马”。他搬去跟棠植住后,整天被监督着剃胡子,剃干净了,凶悍度瞬间下降,憨厚指数直线上升。
有一阵子,两人在家里做饭,每次吃鸡,何大勇总是吃鸡腿,鸡翅留给棠植,棠植虽然不介意,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直到有一次,两人下班后相约去超市买菜,何大勇满脸无奈地说:“唉,鸡翅卖完了。”
棠植不解:“卖完就卖完了呗,买鸡腿肉就好了。”
“可你不是更爱吃鸡翅吗?”
“谁说的,我才没有。”
棠植回想起来,小时候母亲总将鸡腿夹给弟弟们,她只能吃鸡翅,后来请何大勇吃饭,她也是习惯性先夹鸡翅,没想到他记在心里,误会自己爱吃鸡翅。
好多年没有被爱过,突然被捧在手心,棠植很想给妈妈打个电话:你错了,你说我永远都是多余的,但你看,现在,有人爱我了,特别爱!
不过,最终,她没打那个电话。
两人感情虽好,也有拌嘴的时候,有次,就因为半盘子剩芥兰吵了起来。
何大勇爱惜食物,隔夜剩菜也要坚持吃完;棠植看重健康,坚决要倒掉。两人为这件事拌了嘴,棠植气呼呼地关上卧室的门,让何大勇睡小屋。
等到安静下来,棠植又后悔,想了想,将原本的微信头像换成了蓝色的悲伤小狗。她蒙头睡了一觉,等到被饿醒时,发现已经晚上九点半,屋里黑漆漆的,霓虹闪烁被挡在屋外。
她摸索着开灯,然后打开手机,发现何大勇也换了头像,同样换成悲伤小狗,不过是红色的,胸口位置还有个缩小的蓝色小狗,像是要把她放在心上。
何大勇给她留言:“对不起,你吃东西没?我保证下次再也不吃隔夜剩菜了,当天一定光盘。”
“晚饭放你门口了。”
“快来吃饭。”
……
棠植开门,果真发现了还冒着热气的葱香鸡腿饭,贴心地用玻璃锅盖罩着,上面有张纸条,“凉了的话记得热一下再吃。”
她鼻子一酸,这个男人,真是一如既往笨拙得像河马。
棠植一度真的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多余的人,但何大勇像爱多得溢出来要分享似的,总是撞上来,一次又一次温暖她的心。
巷子另一头的美好
倏忽间便是一年将尽。
这期间两人换了间更大的房,平时,棠植做饭,何大勇洗碗,完后一起窝在沙发里,依偎着看剧。
冬天来了,棠植手脚终日冰凉,每晚何大勇都会把她的脚放在他肚子上,再双手搂住,这让棠植想到小时候母亲为父亲洗脚的情景,她觉得尴尬,可何大勇浑然不在意,“给女朋友捂脚不是应该的吗?”
猜到恋爱很甜,但棠植未曾想过这么美好,她问:“以后会一直这么好吗?能好到一百岁吗?”何大勇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会的,前提是我能活到一百岁。”
年底,两人一起逛新春花市,凑巧遇到了抱着橘树的前任房东阿姨,她看见棠植时主动打了招呼,又说一旁的何大勇:“这男孩不错,上次来陪你退房时就觉得很可靠,什么时候结婚告诉阿姨,到时也来蹭下喜气。”
“那肯定的。”棠植说完就低头吃吃地笑。
有时她也想,何大勇这么好,为什么偏偏给自己遇到了,也许,是命运之神的善意吧。
前阵子,街道的路灯坏了,灯光黯淡了点,早下班的何大勇总会提前在巷口等棠植一起回家。棠植偶尔需要加班,想到大冷天何大勇傻站着等自己,于心不忍,劝他在家等就好,沿途便利店的灯光,足够照亮小巷子,说了好几遍,何大勇才同意。
走了几回,棠植已经习惯了,有一天,她再次穿过那条小巷时,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恐慌过了。巷子依然是那条巷子,路灯依然是昏暗的路灯,可棠植不再是当初的棠植。
是什么变了呢?
她想,兴许是心中那些空洞与缝隙,被人用爱意日复一日地弥补好了吧。想到巷子另一头,有个宽厚温暖的身影在等着自己,棠植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