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回富春山居画中人

前段时间我去杭州，我的好友，在国美读博士的姚远带我去她心目中中国最美的酒店“富春山居”住了两天。

这两天里，我才算真正了解这座神秘的酒店。它由几座大屋和四处散落的小别墅组成，没有招牌，要绕一段很长的山路才到达大堂。整个酒店基本隐没在一片山林之中，据说这里是画家黄公望晚年结庐隐居之地，而房屋设计灵感就来自中国最著名的山水长卷《富春山居图》。我们选了山居里最小、最美的一个别墅居住。

酒店光建就用了七年，开业至今二十年过去，但仍然能够感受到顶奢酒店的不凡气度，所有的器物一尘不染，一切保养得恰到好处，处处透露出一种被珍重保护以及时光加持后浸润光泽的清贵之气，与其说这是一座酒店，不如说这是一件建筑艺术品。

富春山居的好，在于它的珍重，也在于它的应四季而动。我最感动的一点，是它深厚的山野味道。酒店的插花非常别致有诗意，专门从中国台湾请来花艺大师凌宗涌设计，每两周一换，花材均采自酒店附近的山中，所以进入酒店看到插花时不太容易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因为它们与屋外的植物融为一体。我们去的时候恰是元宵节，所有的灯上都挂着红辣椒串，酒店大堂的主桌上是各色的山野菊花、小柿子、迎春花、小南瓜、桔子和红红的南天竹，有一种普天同庆丰登足年的喜庆感。但第二天，所有的花都已撤下，冷清之际，也在暗暗告诉它的住客们“年已过完”。

我不知道现代插花的意义，但我自己以为插花应该就是人类古早居于山野时的一种习惯，屋外四季变幻，屋内爱美的人儿，得空时就在屋外剪一枝桃花或者掐一朵菊花，再添上一两枝野外的绿枝，不经意间就给屋子增添一点生气和野意。

《红楼梦》里，探春会提醒园子里种花的婆子给各屋送花，老太太会在大雪天特地带上一帮青春儿女去妙玉的庵堂里赏梅啖肉，花与人互为一体。在富春山居的湖边，有一树一树的红梅，久居岭南，我没见过真正的梅花，亲眼见到，才知道梅花是那么美、那么喜气，细细碎碎的暗红花瓣，黄黄的花蕊，枝条向上，尖上的花苞圆头圆脑，如密密的红豆。插花大师说“美是存在于感动人心的瞬间”，满树的红梅让我忍不住随意采了两枝小小的回来，插在瓶中，居然异常雅致，满室生香。想起袭人用大花瓶插一枝梅花时宝玉大赞好看的情节，忽觉古人的雅在于自然，根本不用刻意挑选，自然生成的枝条与花朵，就皆为好，古人的诗意也绝不刻意，真的只是随手一折的生活习惯而已。

有生之年，想住在山边，每天洒扫庭院，看书写字之余，可以在屋外随意折一根枝条、揪一把山果就成桌上的清供。

至此明白了，真正的雅意，带着浑然天成的喜悦，根本无须刻意，永远都是在心动中自然而然的达成。

自然无处不美，并刀如水、纤手破橙、锦幄初温、相对调笙，不用远去，就在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