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髦小姨”,新的小镇成功学陷阱
作者: 米荠提到“ 小 姨”, 每 个 人 似乎都有相似的回忆。似乎每个人的小时候身边总有这样一位年轻在外的女性亲戚,她自信潇洒,前卫时髦,带着股老娘不好惹的劲儿;她比姐姐们成熟,比母亲年轻;她不走寻常路,不会被婚姻束缚,提供了一种女性生活样本。“小姨”概念因此也被赋予了更多神秘和反叛的色彩。
“小姨”也早已是一个全球化的概念。在西方语境里,“小姨”角色同样被赋予了独特的意义。早在 2008 年,长期研究无子女、单身女性这一群体的作家梅兰妮·诺特金就提出“PANK”(Professional Aunt No Kids)这一概念,用以形容那些选择不生育、专注于事业的女性。
她 们 经 济 上 独 立, 生 活中自由,是许多年轻女性的榜样。梅兰妮甚至创立了“姑姨节(Auntie's Day)”,在每年七月的第四个星期日,专门用来纪念和庆祝孩子生命中的所有其他“母亲”,到目前为止“姑姨节”已经举办了 16 届。近年来,西方语境里的“小姨”概念又向着颠覆一切的方向发展,cool aunt、cool gay aunt 成为热门词。年轻人希望自己拥有一个酷酷的小姨并幻想自己成为酷小姨。
如果说西方世界里的“cool gay aunt”在女性身体自主权受到反堕胎法限制的背景下,给女性提供了一个独立的典范,那么国内互联网上的“小姨”概念则成为许多年轻女性心目中的理想形象。它不仅是对独立自由女性的赞美,更是对传统女性角色的反思和挑战。
作为家族中的小女儿,“小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女性可以独立自主地生活,无须依赖于婚姻或生育。日剧《逃避虽可耻但有用》里的 49 岁“小姨”百合,年轻时敢于不结婚,中年时敢于姐弟恋,打破了传统女性“应该遵守”的人生道路。在女性更加追求自我价值强化个人主义的时代,“小姨”文化的走红成为必然。
“小姨”疏离于家庭,保持自己的独立生活,也给予晚辈们适当的爱与关注,与家庭保持某种深层的联系。
新版《小妇人》里,“小姨”是梅姨饰演的“马奇姨妈”,她终生未婚,通过守住财产来掌握自己的人生,并帮助侄女们成为拥有独立人格的女性。在张爱玲那里,“小姨”是给予她许多爱与支持的姑姑。
在亦舒的小说《流金岁月》中,“小姨”是“到处旅行,走在时代尖端”的特别女士,在伦敦做点“小生意”,过着一人一狗的生活,她远离家庭,给外甥女精神物质上的支持,会在姐姐一家需要帮助时立刻出现。这种非传统的母系关系以 及 其 中 的“girls help girls”的女性情谊,更为近年来正在觉醒的东亚女性提供了一种新的女性角色示范。
正如学者、普渡大学传播学教授帕蒂·索蒂林在《“小姨”在哪里:流行文化中的家庭、女权主义和亲属关系》一书中所指出的:“‘小姨’,提供了另一种选择”“她们提供了另一种相处模式和更多可能性”。
流行文化从来不会孤立发生。所以我们看到国产影视剧复制着果敢独立、酷飒多金的“小姨”传奇,内娱女星争相扮演互联网上的赛博小姨。“小姨”的榜样力量不仅辐射文学影视圈,当然还有时尚圈。从小姨文学到小姨美学,时尚博主们不厌其烦地示范各种风格的时髦小姨穿搭。
前几年超模 Bella 就以“古怪独特复古”的出圈穿搭带火了“小姨风”,其难以复刻的独特性满足了年青一代对追求自我个性、不盲从潮流的“小姨”的想象。必须承认,每个人都需要自我赋权的通道,穿搭在此不再仅仅是服装本身,更象征了对某种人生状态的渴望和投射。尤其在新旧交替的节庆时刻,穿衣更被赋予了更多的能量和期待。
只是,一览社交媒体上的“时髦小姨”穿搭指南,贵气皮草、质感羊绒等成为把握小姨风的重点单品。“时髦小姨”变成浮于表面的可复制粘贴模板,不过是消费主义盛宴的一环。好像只要拥有“小姨风”的穿搭,就能拥有像小姨一样的成功人生。
活成特立独行的“小姨”容易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真正成为像小姨那样的独立、自由、自信的女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实境遇里的小姨们所面临的压力和挑战远超想象,她们需要面对种种偏见和期待,她们并非少受伤害,只是在一次次抗争后仍保有天真。
而热门话题里的“时髦小姨”则遮蔽了女性之所以成为独立自由“小姨”的复杂性,“小姨”不是仅仅依靠几件时尚单品就能塑造出来的,小姨的人生也不是大女主爽文。
在讨论“时髦小姨”时,其实还有很多优秀的女性生活样本。“小姨”不必非得优雅、多金、不婚主义,她不需要一个完美形象去定义自己,不需要去迎合一个个的新标准,不需要出手阔绰发红包,借助新年战袍成为晚辈眼中的“时髦小姨”。女性身份没有清单,“小姨”不是爆款产品的累积。
(心香一瓣摘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