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的欧洲来客

瓦胡岛被东西两条山脉包裹着，中部腹地一马平川，在农业产业化的时代是夏威夷的命脉所在。从火奴鲁鲁市区沿高速公路向西北走，穿过珍珠港和珍珠城就可以进入腹地平原。无论山区如何阴雨连绵，平原地带总是艳阳高照，蓝天白云下的一切色彩饱和度极高，一派绚烂色系。道路两边，红土是田野的底色，其上涂抹着金黄或者橙黄色的低矮植物，你仔细看，那是一棵一棵的菠萝植株，每株之上三四粒果实，顶部是一头绿色的冠芽。也有一些稍高的香蕉树，棕色树干，硕大的草绿色树冠下坠着一坨坨果实。在一望无际的田野深处，一片有着彩色树干的桉树林后边，坐落着一个旅游景点——都乐（DOLE）种植园。

爱吃热带水果的人对都乐的商标应该不陌生，大红色的DOLE中O字里绽放着一个耀眼的太阳。大凡贴着这个商标的菠萝、香蕉，都糖分极高，鲜甜可口，价格也比其他品牌贵了不少。对于夏威夷人来说，都乐可不仅仅代表着菠萝、香蕉，这是一个在夏威夷有着重要历史地位的姓氏——传教士的后代，夏威夷屈指可数的大地主，推翻王朝统治的领袖，短暂的夏威夷共和国的总统，美国夏威夷领地的总督，与其他几个大家族一起，成为毁誉参半的主宰夏威夷命运的“那些白人”。

艾玛王后的人道主义行动

欧美人对夏威夷的影响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批跟着探险船或商船到来的欧洲人中的有些家族与王室联姻，在夏威夷王国的成立与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约翰·扬是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位。这位英国海员成了卡美哈梅哈一世的幕僚，帮助卡美哈梅哈一世掌握西方军事技术和武器。在卡美哈梅哈一世统一夏威夷以后，成为夏威夷王国的重要官员，并迎娶了卡美哈梅哈一世国王的侄女。扬的儿孙在夏威夷王国百年历史中一直出任重要职务，他的外孙女艾玛成为卡美哈梅哈四世的王后，在夏威夷广受爱戴。今天来夏威夷旅游，仍能看到许多与艾玛王后有关的遗迹。

艾玛出身高贵，母族有卡美哈梅哈王室的血统，父族是主动投诚的考爱岛王室成员。艾玛从小在火奴鲁鲁的姨妈家长大，她的姨父托马斯·鲁克医生来自伦敦，他发起成立了夏威夷第一个医疗协会。鲁克医生的居所据说是当时夏威夷最大的住宅，一层是诊所，二层是一家人的生活空间。鲁克医生救治了大量挣扎在传染病中的夏威夷人，无论贵族平民，他的家里总是患者不断。这座大房子当时还是夏威夷精英聚会的场所，包括国王在内的夏威夷贵族和西方传教士都是座上宾。一位英国贵族在到访过这座大宅之后曾说，这里是她离开祖国后见到过的最英国的地方。可惜这座大宅已经不复存在，但艾玛王后的夏日行宫博物馆（位于火奴鲁鲁）仍然对外开放，从建筑到陈设都能看出英国文化对艾玛的影响，整座占地2222多平方米的庄园，像极了简·奥斯丁笔下的贵族别墅。这座行宫也曾险些被开发成垒球场，最终在非营利组织的力争下，成为对外开放的博物馆。

王后在火奴鲁鲁市威基基海滩上的另一处庄园，由艾玛王后土地公司所有，现在是威基基核心区的购物中心，土地公司的所得，持续资助艾玛支持的医疗、教育等慈善事业。在我少年时期，这里是一个覆盖在巨大榕树下的小商品市场，一个一个的小摊位，贩卖夏威夷特色的饰品、器皿、服饰，也有一些小餐车，市场中间的空地上常有演出，因此晚上十分热闹。前几年，这里建起来一座新的两层、半开放型的购物中心，中心的演出场地竖起了艾玛王后一家三口的铜像，门口的大榕树仍然保留，成为游客休憩的场所。各大时尚品牌纷纷入驻新中心，鹅黄色的建筑，配上各家店面别具一格的橱窗，明快而时尚，但总是少了点逛小市场时候的随意和乐趣。

艾玛成为王后之后，不遗余力地推动夏威夷慈善事业的发展，王后医疗中心是艾玛对夏威夷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在火奴鲁鲁市市中心王宫旁边，州政府对面，有一片绿荫覆盖的典雅简约的欧式建筑，这里就是王后医疗中心最初的核心区，几经扩建，现在已经占据了市中心一块不小的地方。医院的前厅更像古典风格的酒店，步入大门迎面看到的是一张巨大的寇阿木条案，木质优良，纹理清晰。寇阿是产于夏威夷的一种硬木，纹理美观，受到欧美众多贵族的追捧，由于殖民时代的过度开发，现在已经不多见，这样体积的条案价格不菲，彰显了王后医疗中心不同一般的出身。艾玛生活的年代，各种传染病肆虐，原住民大规模死亡，国王与王后发动各种资源，建立起了夏威夷第一家西医医院，至今仍是夏威夷居民最为信赖的医疗机构。然而王后的幼子与丈夫并没能躲过疾病的纠缠，先后去世，年仅28岁的艾玛就开始寡居，至49岁去世。

除了医疗事业，艾玛王后也热衷于教育事业，她先后成立了圣安德鲁女子学院和圣阿尔班男子学院。前者加强了夏威夷女孩的教育普及程度，后者是伊奥拉尼学校的前身。伊奥拉尼学校现在仍是夏威夷最好的私立学校之一，提供从学前班到12年级的教育，孙中山也是这个学校众多著名校友中的一员，至今孙中山年少求学的塑像还立在伊奥拉尼学校的小广场上。可见王后的学校确实做到了无种族歧视，难怪艾玛王后去世的时候连华人也打起白灯笼为她送行。

贾德家族与古兰尼牧场

艾玛王后被安葬在努阿努谷地的皇家陵园之中，这是她与丈夫卡美哈梅哈四世共同为王室挑选的。这座陵园于1865年建成，除了卡美哈梅哈一世以外，过世的国王和王室成员的遗体，都迁入其中。这里是唯一一个夏威夷旗帜不需要和美国国旗同时出现的场所，也算是给了夏威夷王室最后的尊重。除王室以外，这个陵园里还埋葬着4位为夏威夷王国做出过卓越贡献的欧美人，其中就有艾玛的姨父托马斯·鲁克，还有格里特·贾德。

贾德是早期美国清教传教使团的成员，也是第一位在夏威夷执业的西方医生，出版了第一本用夏威夷语写成的医疗书籍，将现代医学带入夏威夷。出于对夏威夷的热爱，贾德放弃了美国公民身份，加入了夏威夷王国国籍。在卡美哈梅哈三世执政时期，贾德出任了外交大臣，他为夏威夷王国四处奔走，取得了英、法等国的外交认可。在他的大力支持下，传教士子弟学校得以建设并发展，这家清教学校就是今天普纳荷学校的前身。普纳荷学校是奥巴马总统的母校，与伊奥拉尼学校并列为夏威夷最好的私立学校。

格里特·贾德的儿子阿尔伯特出任王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他为夏威夷建立了现代司法制度。其孙查尔斯是夏威夷第一任森林监察官，为夏威夷森林保护系统做出了重要贡献。对于来到夏威夷的游客来说，认识贾德家族是通过一个必到景点——古兰尼牧场。牧场位于瓦胡岛东部，是夏威夷神话中的神圣之地，由卡美哈梅哈三世出售给贾德。时值夏威夷推行西方式的土地私有改革，卡美哈梅哈三世为了给公共事业筹款，于是将神圣之地出售给最信任的幕僚。贾德家族也确实没有辜负国王的信赖，至今仍然妥善保护了与夏威夷神话信仰相关的遗迹。在发展甘蔗和芋头种植以及牧牛产业的同时，实践了夏威夷人天人和谐理念，成为夏威夷的环保先锋。

古兰尼牧场面朝大海，由天然的山脉作为屏障，由于地处瓦胡岛多风多雨的一面，丰沛的雨水造就了水草肥美的天然牧场，大山的屏障好似一道天然的防御，将牧场围成一方自成一体的小天地。牧场对面是一个状似草帽的小岛，英文称其为草帽岛，夏威夷语叫它小蜥蜴岛。相传海洋女神在此击杀了一只作恶的蜥蜴，蜥蜴的尸体化身大山，长尾巴甩在海里，而小蜥蜴岛是露出海面的尾巴尖。这个传说完美解释了此地的地质结构，小岛与大岛本就相连，只是海平面上升才形成了看似分割的小岛。大山面前的草坪常常被当地人用作婚礼场所，身着“慕慕”（一种当地的印花长袍）、头戴花环的新娘，站在大山之前，确有一种山海为证的神圣感。

牧场开放参观，最好提前在网上预约购票。里边有不同的游览路线，游客可以体验一天农民生活，捕鱼、种芋头，也可以选择骑马路线，体验一下骑马放牧的感觉。最受欢迎的路线是电影之旅，由于植被特殊，这里是“侏罗纪公园”系列电影的主要拍摄地，也是《初恋50次》《迷失》等影视的取景地。一开始我以为会看到影视城那种搭建出来的场景，去过才知道，一切都是原生态的样子，拍摄时的搭建几乎全部移除，“侏罗纪公园”系列取景地也只是放了一块牌子。农牧部分就更是看不出人工活动的痕迹，没有砍伐雨林开辟的牧场，也没有齐整的农田和养鱼箱，一切都维持原住民的方式进行，如果你不介意弄脏衣服、鞋子，这里绝对是亲近土地和自然的好地方。

菠萝、夏威夷果和蔗糖

1848年，卡美哈梅哈三世推动了《大土地分割法案》的实施。在此之前夏威夷首领和贵族掌握着土地和其他自然资源，平民通过依附贵族得以使用土地，在其上渔猎耕作，休养生息。但这种古老的土地使用方式，也给夏威夷进一步吸引外国投资，发展经济造成了障碍。依据土地分割法，王国土地被一分为三，王室占有1/3，贵族占有1/3，剩下1/3用于公共事业发展，平民也可以申请获得自己使用的土地。但是大部分平民不具备法律意识，也没有足够的申请费，大多错过了拥有土地的机会。《大土地分割法案》最初的用意是保护夏威夷主权，然而土地一旦私有，也就开启了不需要经过王权同意的买卖。1850年，在反对者贾德缺席的情况下，议会通过了《外国人土地所有法案》，进一步打开了外国人在夏威夷占有土地的大门。都乐家族就是这一时代的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