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研究：动因、路径及成效

摘   要： 进入21世纪以来，高等教育国际交流与合作成为巴西驱动国家经济发展、科技创新、外交布局的重要力量，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已成为巴西国际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从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的实践路径来看，巴西着重在推动学生双向流动、加强区域一体化建设和促进校际合作方面发力，开辟出一条具有巴西特色的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之路。总体来说，巴西通过“积极且自信”的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在加强人员流动、提高科研水平、提升国际影响力方面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是，综合国力不强导致的经费投入不足、对国际教育资本监管的缺失、高等教育机构国际化水平有限等给巴西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的可持续发展带来严峻考验。

关键词：巴西；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影响力

中图分类号：G649.1         文献标志码：A         DOI：10.3969/j.issn.1672-3937.2023.07.08

进入21世纪以来，在“核心”国家改革动力不足而“边缘”国家能力有限的情况下，新兴国家正在发展援助、国际制度改革和价值创新等发面发挥积极作用。[1]由此，新兴国家群体性崛起已经成为国际体系中引人注目的现象，它不仅直接反映国际格局力量对比的新变化，而且为国际体系的调整与改革提供充分的逻辑依据。巴西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都得到明显提升。巴西作为拉美第一大国、新兴经济体国家的重要代表，其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在过去的20年里得到明显提升。助力国家经济发展的高等教育得到巴西政府的高度重视，尤其是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来临，人们已经意识到国家间差距的表象是经济差距，实则是背后的科技和教育差距。[2]在此背景下，高等教育国际交流与合作成为巴西驱动国家经济发展、科技创新、外交布局的重要支柱，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成为巴西国际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国一直视巴西为“南南教育”合作的重要伙伴。1974年，我国与巴西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双方于1985年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巴西联邦共和国政府文化教育合作协定》，开启中巴教育交流合作的新篇章。2012年，中巴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并召开中国—巴西教育合作对话会，推动中巴教育合作稳定向好发展。荷兰学者汉斯·德维特（Hans de Wit）提出，当今高等教育国际化正处于发展的转折点，其概念需要审视更多的发展中国家对世界高等教育秩序带来的影响，需要进行全方位和深层次的更新。[3]由此，本文以巴西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的动因为切入点，分析巴西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的实践路径，就其效果进行分析与评估，为把握世界高等教育格局、推进中巴学术领域合作与交流、提升我国教育对外开放水平提供参考。

一、国际化动因

从国际战略的决策过程来看，一个国家对自身的定位和所处国际环境的认知最为关键，可以对国家实力及其所处的国际环境进行客观评估，进而准确把握国情及其国际地位。[4]巴西在探索国际战略选择时，强调所谓“战略”是汇集一个国家内部的物质和精神资源，推动实现国家的发展计划，其内涵是一个国家的内部动力以及对变革的期待[5]，拓展到教育领域亦是如此。加拿大学者简·奈特（Jane Knight）认为，推动一国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关键因素包括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与历史、学术。[6]这四个因素可以反应出巴西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内部动力。

（一）政治因素

20世纪90年代，随着巴西经济的崛起，寻求“大国地位”成为巴西外交政策的重要目标之一。一直以来，巴西因其“经济不发达、人口众多、幅员辽阔、具有发展潜力、拥有强大的国内市场和经济体系”[7]被视为“外围大国”。因此，巴西在外交战略中采取“参与型自主”的积极外交政策，力求更主动地参与国际事务，努力争取对国际决策本身产生影响，突破“外围大国”形象，成为地区领导，甚至改变世界的大国。[8]该理念也外溢到教育领域，巴西将高等教育交流与合作作为公共外交政策的一部分，视其为追求地区领导力和提升国际地位的战略资源，巴西通过基于平等的“南北”教育对话，区域一体化教育布署、“南南教育合作”等，提升其高等教育国际影响力和竞争力，助力“软实力”的提升。正如美国学者约瑟夫·奈（Joseph Nye）所说，一国开展国际教育交流是让参与者接受自身的规范、理念和程序的重要方式，有助于构建国家软实力。[9]

（二）经济因素

巴西把高等教育国际化看作是全球化背景下实现国家现代化以及教育现代化的重要手段。[10]根据高等教育的“中心—边缘”说，巴西仍属于“边缘”国家，主要从事科研知识的复制工作。知识依附关系也已经成为未来经济领域新的依附关系的基础。[11]因此，加强高等教育间的国际交流与合作，努力实现知识的自主创新，突围高等教育的“边缘”向“中心”靠拢，是巴西现代化的重要部分。此外，国际教育收入早已成为发达国家经济创收的重要途径之一，巴西同样重视高等教育国际化的经济效益。作为私立高等教育占比极高的国家，巴西高等教育国际化很大程度上秉承着经济主义①的逻辑。一方面，政府和高校对具有经济价值的国际教育的推广持鼓励态度；另一方面，巴西学生越来越重视第二外语学习和参加国际交流项目为其增加的就业竞争优势，教育消费升级，带动巴西国际教育的发展。

（三）社会文化与历史因素

巴西在拉丁美洲的特殊性需要追溯到殖民时期。西班牙统治下的西语美洲地区划分成许多国家，而葡萄牙控制下的葡语美洲地区只形成了一个国家，即巴西。西语美洲国家是高等教育系统的“较早发展者”，英语美洲国家是“后来发展者”，而葡语美洲国家巴西则是“更晚发展者”。为尽快提升教学质量，1931年，巴西颁布《巴西大学条例》（Estatuto das Universidades Brasileiras），该条例首次对巴西高等教育机构与海外院校开展国际合作提出要求，明确指出巴西的大学需采取共同行动，造福民族文化，并努力扩大与国外大学的合作与交流。[12]巴西最初建立的公立大学，如圣保罗大学（Universidade de S？觔o Paulo），大多实施客座教授计划，从欧洲聘请教师和研究人员，以推动教学和科研的发展，这为巴西大学后期的国际化发展奠定了基础。这些公立大学至今仍是巴西高等教育国际化的主力军。

（四）学术因素

巴西发展高等教育国际化是为本国学生提供更多的入学机会、更高质量的教育服务。目前，巴西主要的留学群体仍然是来自中产阶层家庭的学生，这些学生大多在私立中小学接受教育，这些私立学校与国外高等教育机构保持紧密的合作关系，学生高中毕业后前往海外高等教育机构就读。久而久之，人才流失成为巴西社会经济发展的掣肘。随着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巴西也逐渐意识到高等教育国际化自主发展的重要性，政府层面出台一系列鼓励学生流动以及吸引学生回国的政策，如为在本国高等教育机构就读的学生提供出国留学奖学金。此外，国际化水平已经成为衡量大学质量的重要指标，它在QS世界大学排名、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学排名和《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世界大学排名中的权重分别为10%[13]、7.5%[14]和10%[15]。因此，巴西各高等教育机构积极参与国际化进程，提高国际知名度以及竞争力。然而巴西大学在世界排名中并不占优势，2022年QS世界大学排名中，巴西排名最高的圣保罗大学仅排第121名。[16]因此，国际化策略成为巴西各高等教育机构提升国际排名、提高世界知名度的重要手段。

二、实践路径

（一）推动学生双向流动，提高学生国际竞争力

在传统“南北合作”模式的影响下，美国和欧洲国家仍然是巴西国际化战略的主要合作伙伴。美国是首个承认巴西独立的国家，凭借地缘优势和大国声望，对巴西高等教育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欧洲（尤其是葡萄牙）对巴西进行了长时间的殖民统治，这种历史的同根同源性使得巴西和欧洲在高等教育领域成为了“天然的盟友”。巴西与传统大国的教育交流形式以双边合作计划为主，主要由教育部下属的高等教育人才促进协调局（Coordena？觭？觔o de Aperfeicoamento de Pessoal de Nível Superior）和科技创新部下属的国家科技发展委员会（Conselho Nacional de Desenvolvimento Científico e Tecnológico）共同组织开展。以具体项目为例，早在1978年，巴西就与法国签订并实施“法国与巴西学术和科学合作评估委员会计划”（Programa CAPES/Cofecub），通过完全的或“三明治式”的形式进行博士研究生、博士后交流或客座教授访学，该计划至今仍是高等教育人才促进协调局最大的合作项目。在过去四十年间，该计划共开展约900个项目，资助近4500名博士、博士后和研究人员赴法国交流学习，涵盖健康科学、生物科学、工程、人文社科等广泛的研究领域。[17]1994年，巴西与德国签订并实施“科研人才交流计划”（Programa PROBRAL），该计划由巴西高等教育人才促进协调局和德国学术交流服务机构（Deutscher Akademischer Austauschdienst，DAAD）联合开发并管理，支持和鼓励巴西和德国研究团队之间的科学交流，截至2020年已经开展500多个联合项目，共有8000多名研究人员参与。[18]巴西的双边项目多是推动研究生以上学历的人员流动，但也有少数几个项目是促进本科生的国际流动，如与美国的合作项目“高等教育改善基金—高等教育人才促进协调局交流计划”（FIPSE/CAPES Exchange Program）以及与德国合作的“优尼布拉项目”（Programa Unibral）。

为摆脱对发达国家教育的过度依赖，建立平等的“南北对话”关系，巴西于2011年启动巴西史上最大的学生流动项目“科学无国界计划”（Ciências sem Fronteiras）。该计划重点资助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领域本科生、研究生和研究人员的国际流动，以提升巴西科技创新力和竞争力。同时，该计划为有意在巴西定居或参与巴西科研合作的外国研究人员提供资金和移民服务等方面支持，并为企业研究人员提供赴海外接受培训的机会。[19]2011—2017年项目执行期间，得益于巴西良好的经济发展，“科学无国界计划”共向留学生发放了近10.4万个奖学金名额，投资总金额达132亿雷亚尔，约合40亿美元②。获该计划资助的学生首选目的地国为美国，近30%的巴西学生赴美国留学。[20]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是 “科学无国界计划”接收巴西“科学无国界计划”资助学生最多的院校，共有接受了1218名学生。[21]

巴西出台了一系列吸引海外留学生的政策，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学生。20世纪60年代初，时任总统卡斯特洛·布兰科（Humberto de Alencar Castelo Branco）致力于大学体系的现代化改革，聘请经验丰富的美国顾问，设计并出台了巴西历史最悠久的国际合作项目“本科生交流计划”（Programa de Estudantes-Convênio）。该计划于1965年开始实施，为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提供在巴西就读本科课程的奖学金资助。1981年，巴西政府实施“研究生交流计划”（Programa Estudantes- Convênio de Gradua？觭？觔o），为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在巴西攻读硕博士研究生课程提供奖学金。以“本科生交流计划”为例，截至2020年12月，共有109所巴西高等教育机构参与该计划，提供了291门本科课程；有来自62个国家的学生获得“本科生交流计划”资助，他们主要来自非洲（26个）、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25个）、亚洲（8个）和欧洲（3个）。[22]

（二）加强区域一体化建设，打造高等教育国际化高地

巴西在探索“大国之路”上，采取“自主型外交”战略，将合作重心从欧美国家转向发展中国家，“寻求一种在富国与穷国之间平衡的外交政策”[23]，受此影响，“南南教育”合作成为巴西高等教育国际交流与合作的优先领域。

首先，区域战略是巴西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的基础和核心内容。以南方共同市场（Southern Common Market）为切入点，巴西把“南方共同市场建成像欧盟那样的地区一体化看作维持自主战略的必要条件”[24]。1994年墨西哥加入北美自由贸易区之后，墨西哥与其他拉美国家之间的地区认同裂痕增大，从“拉美”区域概念衍生出的“北美”和“南美”次区域的概念不断得到强化。墨西哥和巴西的区域性大国之争不断升温，因此巴西开始强调“南美”次区域的概念，旨在建设以本国为核心的区域，并以此为依托进行国际战略的布局。南方共同市场是南美区域最大的经济一体化组织，也是世界上第一个完全由发展中国家组成的经济组织。巴西利用其在南方共同市场的领导和核心地位，一直努力推动该区域内的人员流动，在尊重文化多样性的基础上，促进成员国和合作国之间的相互理解，不断提升教育体系科学管理水平，通过教育促进区域合作、稳定和可持续发展。[25]基于上述目标，巴西利用自身在南方共同市场中的领导与核心地位，在以下六个方面推动了南方共同市场高等教育区域一体化的议题。第一，建立南方共同市场成员国和联络国大学学位区域认证制度，主要针对农学、医学、工程、兽医、建筑、护理和牙科专业的国际质量认证和学位制度的认证。第二，建立区域学术交流计划，推动区域认证制度下的七大学科领域的学生和研究人员的流动。第三，建立提升南方共同市场研究生课程质量的综合体系。该体系主要包括三个项目：联合研究项目、加强研究生课程的伙伴关系项目、人力资源培训项目。第四，建立南方共同市场，推动高等教育机构的教师和科研人员的合作与交流，提升教师教学能力和提升机构国际合作水平。第五，建立南方共同市场高等教育研究中心，为南方共同市场高等教育发展与一体化发展提供研究服务和政策支持，提出有助于制定南方共同市场高等教育公共政策和指导决策过程的倡议和行动。第六，建立南方共同市场综合流动系统，对南方共同市场的学术流动进行监测，及时完善推动南方共同市场的学术交流与人员流动措施，进一步推进高等教育一体化进程，巩固南方共同市场成员国之间的现有联系，促进区域公民身份认同和意识的形成，促进巩固南方共同市场高等教育的学术空间。